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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妇殉夫黄评:观后文,此女商量尽节,并不得谓之烈,题曰“烈妇”者,人既烈之,亦烈之而已 泰伯祠遗贤感旧

 

  话说余大先生在虞府坐馆,早去晚归,习以为常。那日早上起来,洗了脸,吃了茶,要进馆去。才走出大门,只见三骑马进来,下了马向余大先生道喜。大先生问:“是何喜事?”报录人拿出条子来看,知道是选了徽州府学训导。黄评:从余大先生递到王蕴余大先生欢喜,待了报录人酒饭,打发了钱去。随即虞华轩来贺喜,天二评:华轩与余大先生主宾契合,此别宜當略叙離情,何以竟無一语?此作者疏忽處亲友们都来贺。余大先生出去拜客,忙了几天,料理到安庆领凭,领凭回来,带家小到任。大先生邀二先生一同到任所去,二先生道:“哥寒毡一席,初到任的时候,只怕日用还不足。我在家里罢。”大先生道:“我们老弟兄相聚得一日是一日。从前我两个人各处坐馆,动不动两年不得见面。而今老了,只要弟兄两个多聚几时,黄评:何得不谓之友爱那有饭吃没饭吃,也且再商量。齐评:便是虞博士口气。天二评:動人兄弟之情料想做官自然好似坐馆。二弟,你同我去。”二先生应了,一同收拾行李,来徽州到任。

  大先生本来极有文名,徽州人都知道。如今来做官,徽州人听见,个个欢喜。到任之后,会见大先生胸怀坦白,言语爽利,这些秀才们,本不来会的,也要来会会。人人自以为得明师。黄评:是徽州,他处人不然,老师到任并无人知又会着二先生谈谈,谈的都是些有学问的话,众人越发钦敬。每日也有几个秀才来往。

  那日,余大先生正坐在厅上,只见外面走进一个秀才来,黄评:秀才是已走进来,是教官衙门头戴方巾,身穿旧宝蓝直裰,面皮深黑,花白胡须,约有六十多岁光景。那秀才自己手里拿着帖子,递与余大先生。余大先生看帖子上写着“门生王蕴”。黄评:又是一样出姓字那秀才递上帖子,拜了下去。余大先生回礼,说道:“年兄莫不是尊字玉辉的么?”王玉辉道:“门生正是。”余大先生道:“玉兄,二十年闻声相思,而今才得一见。齐评:難得難得我和你只论好弟兄,不必拘这些俗套。”遂请到书房里去坐,叫人请二老爷出来。二先生出来,同王玉辉会着,彼此又道了一番相慕之意,三人坐下。王玉辉道:“门生在学里也做了三十年的秀才,是个迂拙的人。往年就是本学老师,门生也不过是公堂一见而已。而今因大老师和世叔来,是两位大名下,所以要时常来聆老师和世叔的教训。要求老师不认做大概学里门生,竟要把我做个受业弟子才好。”天二评:真诚余大先生道:“老哥,你我老友,何出此言!”

  二先生道:“一向知道吾兄清贫,如今在家可做馆?长年何以为生?”王玉辉道:“不瞒世叔说,我生平立的有个志向:要纂三部书嘉惠来学。”黄评:自夸“嘉惠来学”即谬余大先生道:“是那三部?”王玉辉道:“一部《礼书》,一部《字书》,一部《乡约书》。”齐评:此三部书真是布帛菽粟日用必不可少之物二先生道:“《礼书》是怎么样?”王玉辉道:“礼书是将《三礼》分起类来,如事亲之礼、敬长之礼等类。将经文大书,下面采诸经、子、史的话印证,教子弟们自幼习学。”齐评:此亦紫阳小学之类。黄评:迂而无当,是徽州人著述大先生道:“这一部书,该颁于学宫,通行天下。请问《字书》是怎么样?”王玉辉道:“《字书》是七年识字法。其书已成,就送来与老师细阅。”二先生道:“字学不讲久矣!有此一书,为功不浅。请问《乡约书》怎样?”王玉辉道:“《乡约书》不过是添些仪制,劝醒愚民的意思。天二评:当云劝诱愚民门生因这三部书,终日手不停披,所以没的工夫做馆。”黄评:更迂大先生道:“几位公郎?”王玉辉道:“只得一个小儿,倒有四个小女。大小女守节在家里;黄评:先逗一句“大小女守节在家”那几个小女,都出阁不上一年多。”天二评:伏笔说着,余大先生留他吃了饭,将门生帖子退了不受,说道:“我们老弟兄要时常屈你来谈谈,料不嫌我苜蓿风味怠慢你。”弟兄两个一同送出大门来。王先生慢慢回家。他家离城有十五里。

  王玉辉回到家里,向老妻和儿子说余老师这些相爱之意。次日,余大先生坐轿子下乡,亲自来拜。留着在草堂上坐了一会,去了。又次日,二先生自己走来,领着一个门斗,挑着一石米走进来,会着王玉辉,作揖坐下。二先生道:“这是家兄的禄米一石。”又手里拿出一封银子来道:“这是家兄的俸银一两,送与长兄先生,权为数日薪水之资。”王玉辉接了这银子,口里说道:“我小侄没有孝敬老师和世叔,怎反受起老师的惠来?”余二先生笑道:“这个何足为奇!只是贵处这学署清苦,兼之家兄初到。虞博士在南京几十两的拿着送与名士用,家兄也想学他。”齐评:处处提着虞博士,是文章顾母处。黄评:写余大先生原是可敬王玉辉道:“这是长者赐,不敢辞,只得拜受了。”备饭留二先生坐,拿出这三样书的稿子来,递与二先生看。二先生细细看了,不胜叹息。坐到下午时分,只见一个人走进来说道:“王老爹,我家相公病的狠。相公娘叫我来请老爹到那里去看看。请老爹就要去。”王玉辉向二先生道:“这是第三个小女家的人。因女婿有病,约我去看。”二先生道:“如此,我别过罢。尊作的稿子,带去与家兄看,看毕再送过来。”说罢起身。那门斗也吃了饭,挑着一担空箩,将书稿子丢在箩里挑着,跟进城去了。黄评:随手写来总入细

  王先生走了二十里,到了女婿家。看见女婿果然病重,医生在那里看,用着药总不见效。一连过了几天,女婿竟不在了。王玉辉恸哭了一场。见女儿哭的天愁地惨,候着丈夫入过殓,出来拜公婆,和父亲道:“父亲在上,我一个大姐姐死了丈夫,在家累着父亲养活。而今我又死了丈夫,难道又要父亲养活不成?黄评:既有翁姑,何以该父亲养活?父亲是寒士,也养活不来这许多女儿。”王玉辉道:“你如今要怎样?”天二评:此暗承節孝祠来。黄评:问他便有意要他寻死。可是大谬三姑娘道:“我而今辞别公婆、父亲,也便寻一条死路,跟着丈夫一处去了!”公婆两个听见这句话,惊得泪如雨下,说道:“我儿,你气疯了!自古蝼蚁尚且贪生,你怎么讲出这样话来?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我做公婆的怎的不养活你,要你父亲养活?快不要如此!”黄评:公婆如此说,便不当死三姑娘道:“爹妈也老了,我做媳妇的不能孝顺爹妈,黄评:一死更不孝不顺反累爹妈,我心里不安。只是由着我到这条路上去罢。黄评:岂有烈妇而商量殉节者乎?即将“烈”字看错只是我死还有几天工夫,要求父亲到家替母亲说了,请母亲到这里来,我当面别一别。这是要紧的。”天二评:从容就义王玉辉道:“亲家,我仔细想来,我这小女要殉节的真切,倒也由着他行罢。自古‘心去意难留’。”因向女儿道:“我儿,你既如此,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难道反拦阻你?你竟是这样做罢。齐评:的是老学究口气。天二评:奇極。黄评:一“做”字大谬,烈妇岂“做”出来耶?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亲来和你作别。”

  亲家再三不肯。王玉辉执意,一径来到家里,把这话向老孺人说了。老孺人道:“你怎的越老越呆了!黄评:岂止于“呆”,真是忍人一个女儿要死,你该劝他,怎么倒叫他死?这是甚么话说!”王玉辉道:“这样事,你们是不晓得的。”黄评:“这样事”要有心“做”出,可知你也不晓得老孺人听见,痛哭流涕,连忙叫了轿子,去劝女儿,到亲家家去了。王玉辉在家,依旧看书写字,候女儿的信息。黄评:等信,真是惟恐不死,忍哉老孺人劝女儿,那里劝的转。一般每日梳洗,陪着母亲坐,只是茶饭全然不吃。母亲和婆婆着实劝着,千方百计,总不肯吃。饿到六天上,不能起床。母亲看着,伤心惨目,痛入心脾,也就病倒了,天二评:为之女者心安乎?黄评:可是不孝抬了回来在家睡着。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把火把,几个人来打门,报道:“三姑娘饿了八日,在今日午时去世了!”老孺人听见,哭死了过去,灌醒回来,大哭不止。王玉辉走到床面前说道:“你这老人家,真正是个呆子!齐评:应前句,可谓妙笔三女儿他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他怎的?天二评:成仙非儒者之言,权辭以慰婦人耳他这死的好,只怕我将来不能像他这一个好题目死哩!”黄评:寻着题目做文章,文便不好因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黄评:当死而死才是好。天二评:此矯揉造作大笑着走出房门去了。

  次日,余大先生知道,大惊,不胜惨然。即备了香楮三牲,到灵前去拜奠。拜奠过,回衙门,立刻传书办备文书请旌烈妇。二先生帮着赶造文书,连夜详了出去。二先生又备了礼来祭奠。三学的人听见老师如此隆重,黄评:原该隆重,惜乎是“做”出来的也就纷纷来祭奠的,不计其数。过了两个月,上司批准下来,制主入祠,门首建坊。到了入祠那日,余大先生邀请知县,摆齐了执事,送烈女入祠。阖县绅衿都穿着公服,步行了送。黄评:写得一样,特与大闹节孝祠对看,然不可为训,故虽殉夫,只可入《儒林外史》当日入祠安了位,知县祭,本学祭,余大先生祭,阖县乡绅祭,通学朋友祭,两家亲戚祭,两家本族祭,祭了一天,在明伦堂摆席。通学人要请了王先生来上坐,说他生这样好女儿,为伦纪生色。王玉辉到了此时,转觉心伤,辞了不肯来。齐评:入情入理。天二评:断無來理众人在明伦堂吃了酒,散了。

  次日,王玉辉到学署来谢余大先生。余大先生、二先生都会着,留着吃饭。王玉辉说起:“在家日日看见老妻悲恸,心下不忍,黄评:也晓得不忍意思要到外面去作游几时。天二评:矯情者决烈於一时,岂能持久又想,要作游除非到南京去。黄评:又借此再写南京,以便作结。盖此书以南京为主那里有极大的书坊,还可以逗着他们刻这三部书。”余大先生道:“老哥要往南京,可惜虞博士去了。若是虞博士在南京,见了此书赞扬一番,就有书坊抢的刻去了。”齐评:明季名士聲氣真是如此二先生道:“先生要往南京,哥如今写一封书子去,与少卿表弟和绍光先生。这人言语是值钱的。”大先生欣然写了几封字,庄征君、杜少卿、迟衡山、武正字都有。

  王玉辉老人家不能走旱路,上船从严州、西湖这一路走。一路看着水色山光,悲悼女儿,凄凄惶惶。黄评:山光水色可以已悲悼矣,全然不知山水为何物,迂腐俗儒,可见亦不喜“杂览”者。天二评:可见仰天大笑却是强制一路来到苏州,正要换船,心里想起:“我有一个老朋友住在邓尉山里,他最爱我的书。我何不去看看他?”便把行李搬到山塘一个饭店里住下,搭船往邓尉山。那还是上昼时分,这船到晚才开。王玉辉问饭店的人道:“这里有甚么好顽的所在?”饭店里人道:“这一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丘,怎么不好顽!”王玉辉锁了房门,自己走出去。初时街道还窄,走到三二里路,渐渐阔了。路旁一个茶馆,王玉辉走进去坐下,吃了一碗茶。看见那些游船,有极大的,里边雕梁画柱,焚着香,摆着酒席,一路游到虎丘去。游船过了多少。又有几只堂客船,不挂帘子,都穿着极鲜艳的衣服,在船里坐着吃酒。天二评:是徽州人初到蘇州情景王玉辉心里说道:“这苏州风俗不好。一个妇人家不出闺门,岂有个叫了船在这河内游荡之理!”齐评:此等光景入此老目中,真是少所見多所怪了。天二评:金陵、杭州、蘇州皆號名胜,而蘇為最俗,故点缀甚略。与馬二先生游西湖似同而异。黄评:其迂呆又与马二先生游西湖不同。盖徽州人至苏州,便无一事看得上眼又看了一会,见船上一个少年穿白的妇人,他又想起女儿,心里哽咽,那热泪直滚出来。天二评:追魂攝魄之筆。又用宦成誤认双红筆法,却不嫌其复王玉辉忍着泪,出茶馆门,一直并虎丘那条路上去。只见一路卖的腐乳、席子、耍贷,还有那四时的花卉,极其热闹;也有卖酒饭的,也有卖点心的。王玉辉老人家足力不济,慢慢的走了许多时,才到虎丘寺门口。循着阶级上去,转湾便是千人石,那里也摆着有茶桌子。王玉辉坐着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实华丽。黄评:书中南京、杭州、扬州俱写过,此处略将苏州点染点染那天色阴阴的像个要下雨的一般,王玉辉不能久坐,便起身来,走出寺门。走到半路,王玉辉饿了,坐在点心店里。那猪肉包子六个钱一个,王玉辉吃了,交钱出店门。慢慢走回饭店,天已昏黑,船上人催着上船。

  王玉辉将行李拿到船上。幸亏雨不曾下的大,那船连夜的走。一直来到邓尉山,找着那朋友家里,只见一带矮矮的房子,门前垂柳掩映,两扇门关着,门上贴了白。王玉辉就吓了一跳,忙去敲门,只见那朋友的儿子,挂着一身的孝出来开门。见了王玉辉,说道:“老伯如何今日才来?我父亲那日不想你?直到临回首的时候,还念着老伯不曾得见一面,又恨不曾得见老伯的全书。”齐评:远方好友,真有此情。天二评:其交誼可想王玉辉听了,知道这个老朋友已死,那眼睛里热泪纷纷滚了出来,说道:“你父亲几时去世的?”那孝子道:“还不曾尽七。”天二评:此友既信服王玉辉,又何以信從佛教度七之说王玉辉道:“灵柩还在家哩?”那孝子道:“还在家里。”王玉辉道:“你引我到灵柩前去。”那孝子道:“老伯,且请洗了脸,吃了茶,再请老伯进来。”当下就请王玉辉坐在堂屋里,拿水来洗了脸。王玉辉不肯等吃了茶,叫那孝子领到灵柩前。孝子引进中堂,只见中间奉着灵柩,面前香炉、烛台、遗像、魂幡。王玉辉恸哭了一场,倒身拜了四拜。那孝子谢了。王玉辉吃了茶,又将自己盘费,买了一副香纸牲礼,把自己的书一同摆在灵枢前祭奠,又恸哭了一场。住了一夜,次日要行。那孝子留他不住。又在老朋友灵柩前辞行,又大哭了一场,含泪上船。天二评:王玉辉非無性情,只是呆耳。然天下不呆者其性情必薄。究竟老友何姓何名,至今杳然。黄评:此则徽州人诚实处,不在迂呆之列那孝子直送到船上,方才回去。

  王玉辉到了苏州,又换了船,一路来到南京水西门上岸,进城寻了个下处,在牛公庵住下。次日,拿着书子,去寻了一日回来。那知因虞博士选在浙江做官,杜少卿寻他去了,庄征君到故乡去修祖坟,迟衡山、武正字都到远处做官去了,黄评:此处始了虞、庄、杜三人。迟、武二人后文始了一个也遇不着。王玉辉也不懊悔,听其自然,每日在牛公庵看书。过了一个多月,盘费用尽了,上街来闲走走,才走到巷口,遇着一个人作揖,叫声:“老伯怎的在这里?”王玉辉看那人,原来是同乡人,姓邓名义,字质夫。这邓质夫的父亲,是王玉辉同案进学,邓质夫进学又是王玉辉做保结,故此称是老伯。王玉辉道:“老侄,几年不见,一向在那里?”邓质夫道:“老伯寓在那里?”王玉辉道:“我就在前面这牛公庵里,不远。”邓质夫道:“且同到老伯下处去。”

  到了下处,邓质夫拜见了,说道:“小侄自别老伯,在扬州这四五年。近日是东家托我来卖上江食盐,寓在朝天宫。一向记念老伯,近况好么?为甚么也到南京来?”王玉辉请他坐下,说道:“贤侄,当初令堂老夫人守节,邻家失火,令堂对天祝告,反风灭火,天下皆闻。天二评:若也殉節死了,何人对天祝告?守節難於殉夫,此作者弦外之音。黄评:方母之节不可得知,王女之烈又系做出,写邓母反风灭火,方是真正节妇,阅者须知那知我第三个小女,也有这一番节烈。”因悉把女儿殉女婿的事说了一遍。“我因老妻在家哭泣,心里不忍。府学余老师写了几封书子与我,来会这里几位朋友,不想一个也会不着。”邓质夫道:“是那几位?”王玉辉一一说了。邓质夫叹道:“小侄也恨的来迟了!当年南京有虞博士在这里,名坛鼎盛,那泰伯祠大祭的事,天下皆闻。自从虞博士去了,这些贤人君子风流云散。齐评:所謂俯仰之間已成陈迹,人生世上真如白驹过隙耳,可胜嘆哉!小侄去年来,曾会着杜少卿先生,又因少卿先生在元武湖拜过庄征君,而今都不在家了。老伯这寓处不便,且搬到朝天宫小侄那里寓些时。”王玉辉应了,别过和尚,付了房钱,叫人挑行李,同邓质夫到朝天官寓处住下。邓质夫晚间备了酒肴,请王玉辉吃着,又说起泰伯祠的话来。王玉辉道:“泰伯祠在那里?我明日要去看看。”那质夫道:“我明日同老伯去。”

  次日,两人出南门。邓质夫带了几分银子把与看门的。开了门,进到正殿,两人瞻拜了。走进后一层楼底下,迟衡山贴的祭祀仪注单和派的执事单还在壁上。两人将袖子拂去尘灰看了。又走到楼上,见八张大柜,关锁着乐器、祭器,王玉辉也要看。看祠的人回:“钥匙在迟府上。”只得罢了。下来两廊走走,两边书房都看了。一直走到省牲所,依旧出了大门,别过看祠的。两人又到报恩寺顽顽,在琉璃塔下吃了一壶茶。出来寺门口酒楼上吃饭。王玉辉向邓质夫说:“久在客边烦了,要回家去,只是没有盘缠。”邓质夫道:“老伯怎的这样说!我这里料理盘缠,送老伯回家去。”便备了饯行的酒,拿出十几两银子来,又雇了轿夫,送王先生回徽州去。又说道:“老伯,你虽去了,把这余先生的书交与小侄。等各位先生回来,小侄送与他们,也见得老伯来走了一回。”黄评:有此一事,便可递到凤鸣岐,了王蕴王玉辉道:“这最好。”便把书子交与邓质夫,起身回去了。

  王玉辉去了好些时,邓质夫打听得武正字已到家,把书子自己送去。正值武正字出门拜客,不曾会着,丢了书子去了,向他家人说:“这书是我朝天宫姓邓的送来的。其中缘由,还要当面会再说。”武正字回来看了书,正要到朝天宫去回拜,恰好高翰林家着人来请。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宾朋高宴,又来奇异之人;患难相扶,更出武勇之辈。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卧评】

  王玉辉真古之所谓书呆子也,其呆处正是人所不能及处。观此人,知其临大节而不可夺。人之能于五伦中慷慨决断,做出一番事业者,必非天下之乖人也。黄评:此评大谬。评此书者妙处固多,而错处亦不少,总由未会作者本意,且看书亦粗心之甚。可删。

  老孺人以王玉辉为呆,王玉辉亦以老孺人为呆,前后两个“呆”字,照应成趣。

  写烈妇入祠一段,特特与五河县对照。

  看泰伯祠一段,凄清婉转,无限凭吊,无限悲感。非此篇之结束,乃全部大书之结束,笔力文情兼擅其美。

  【黄评】

  天下事有意“做”出,便非至情至性。王玉辉有心博节义之名而令女儿去“做”,此岂于至情至性耶?其女在家想习闻其迂执之论,故商量殉节。而玉辉谓之“好题目”,若深以为幸者,岂非以人命为儿戏而遂流于忍乎!夫节烈,美名也,然必迫于事势无可如何,不得已而出此。其女有翁有姑,再三劝阻,忍而为此,是亦谬种而已,此作者之所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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