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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费仲毒计用姜环 姜后无端受极刑

 

  诗曰:

  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

  月色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暴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

  讽谏难回流下性,至今余恨锁西楼。

  且说妲已共鲧捐议事,鲧捐对曰:“我等俱系女流,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有甚深谋远虑。依奴婢之意,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妲己沉吟半晌曰:“外官如何召得进来。况且耳目甚众,又非心腹之人,如何使得!”鲧捐曰:“侍奴婢暗传娘娘懿旨,宣召中谏大夫费仲到宫,待奴婢吩咐他,定一妙计,若害了姜皇后,许他官居显任,爵禄加增,他素有才名,自当用心,万无一失。”妲己曰:“此计虽妙,恐彼不肯,奈何?”鲧捐曰:“此人亦系主公宠臣,言听计从;况娘娘进宫,也是他举荐。奴婢知他必肯尽力。”妲己大喜。

  鲧捐暗传懿旨,把费仲宣至寿仙宫。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问曰:“费大夫,娘娘有密旨一封,你拿出去自拆,观其机密,不可漏泄。若成事之后,苏娘娘决不负大夫。宜速,不宜迟。”鲧捐道罢,进宫去了。费仲接书,急出午门,到于本宅,至密室开拆观看,“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看罢,沉思忧惧:“我想起来,姜皇后乃主上元配;他的父亲乃东伯侯姜桓楚,镇于东鲁,雄兵百万,麾下大将千员;长子姜文焕又勇贯三军,力敌万夫,怎的惹得他!若有差讹,其害非校若迟疑不行,她又是天子宠妃。哪日她若仇恨,或枕边密语,或酒后谗言,吾死无葬身之地矣!”心下踌蹰,坐卧不安,如芒刺背。沉思终日,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厅前走到厅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坐在厅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长丈四,膀阔三停,壮而且勇,走将过去。费仲问曰:“是什么人?”那人忙向前叩头,曰:“小的是姜环。”费仲闻说,便问:“你在我府中几年了?”姜环曰:“小的来时,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蒙老爷一向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适才不知老爷闷坐,有先回避,望老爷恕罪。”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叫:“你且起来,我正有事用你”姜环曰:“若老爷吩咐,安敢不努力前去?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便使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费仲大喜,曰:“前日姜皇后咐我除去妲已,为国除害,我终日沉思,无计可施,谁知却在你身上!若事成之后,不失金带垂腰,其福应自不浅。”姜环曰:“小的怎敢望此。求老爷吩咐,小人领命。”费仲附姜环耳上:“明后日纣王幸御花园,你可如此,切莫漏泄,其祸非同小可!”姜环点头,领计去了。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诗为证。诗曰:

  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

  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

  话说费仲密密将计策写明,暗付鲧捐。鲧捐得书,密奏与妲己。妲己大喜:“正宫不久可居。” 一日,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妲己启奏曰:“御花园中正逢百花齐花,陛下何不往赏,以解皇后烦心之事”纣王大喜王曰:“美人所言极是,传旨即往御花园,庶不失贤妃美意。”看官,此是费仲、妲己之计,岂是好意?表过不题。但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正行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丈四,头带扎巾,手执宝剑,行如虎狼,大喝一声,言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宠喜妲已,吾奉主母之命,刺杀昏君,庶成汤天下不失与他人,”一剑劈来。两边该多少保驾官,此人未近前时,已被众官所获,绳缠索绑,拿近前来,跪在地下。纣王惊而且怒,即取剑在手,“好逆贼!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寡人!”把姜环一剑砍为两段,血溅满地。纣王乘愤,驾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贺毕,百官不知其故。众臣随出班拜伏称“臣”。

  天子传旨曰:“今日升殿,异事非常。分宫楼有一剌客,执剑剌天子,不知何人所使?”众臣听言大惊,纣王问曰:“昨日是哪一员官宿殿?”内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并无奸细。此人莫非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故有此异变!”天子传旨:“众卿,谁与朕勘问明白回旨?”班中闪一人进礼称:“臣费仲不才,勘明回旨。”——看官,费仲原非问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姜皇后的;恐怕别人审出真情,故此费仲讨去勘问。

  话说费仲随鲁雄同往分宫楼拘出剌客尸身,不消片刻,勘查已毕,费仲再进大殿,见天子,俯伏回旨。百官不知原是设成计谋,静听回奏。王曰:“勘明何说?”费仲奏曰:“臣不敢奏闻。”王曰:“卿既勘问明白,为何不奏?”费仲曰:“赦臣罪,方可回旨。”王曰:“赦卿无罪。”费仲奏:“剌客姓姜名环,原乃东伯侯姜桓楚家将,后净身随姜皇后入宫,今行剌陛下是其人也,幸宗社有灵,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齐天,逆谋败露,随即就伏法。请陛下下九卿文武,议贵议戚,定夺。”纣王听奏,拍案大怒曰:“姜后乃朕元配,辄敢无礼,谋逆不道,还有甚么议贵议戚?况宫弊难除,祸潜内禁,肘腋难以提防,速着西宫黄贵妃勘问回旨!”纣王怒发如雷,驾回寿仙宫。不表。

  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难辨假真。内有上大夫杨任对鲁雄曰:“姜皇后贞静淑德,慈祥仁爱,治内有法。据下官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说,宫内定有私通。列位殿下,众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消息,方存定论。”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话言奉御官承旨至中宫,姜皇后接旨,跪听宣读。奉御官宣读曰:“敕曰:皇后位正中宫,德配坤元,贵敌天子,不思日夜兢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谐内助,乃敢肆行大逆,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剌,幸天地有灵,大奸随获,发赴午门抄斩,招称:皇后彝伦有乖,三纲尽绝。着奉御官拿送西宫,好生打着勘明,从重拟罪,毋得狥情故纵,罪有攸归。特敕。”

  姜皇后听罢,放声大哭道:“冤哉!冤哉!是那一个奸贼生事,做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数载宫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有忝姆训。今皇上不察来历,将我拿送西宫,存亡未保!”姜后悲悲泣泣,泪下沾襟。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国法。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鉴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黄妃曰:“圣旨道你命姜环弑君,与东伯侯姜桓楚,谋篡成汤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礼乱伦,失夫妻之大义,绝元配之恩情。若论情真,当夷九族!”姜后曰:“贤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镇东鲁,乃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位压三公,身为国戚,女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我生子殷郊,已正东宫,圣上万岁后,我子承嗣大位;身为太后,未闻父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庙者也。我虽系女流,未必痴愚至此。且天下诸侯,又不止我父亲一人,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何保得永久!望贤妃详察,雪此奇冤,并无此事。恳乞回旨,转达愚衰,此恩非浅!”

  话言未了,圣旨来催。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毕。纣王曰:“前日姜后失德,今日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刺。黄妃须查明姜后,发赴午门勘问。”黄妃奏曰:“奉旨严问姜后,并无半点之私,实有贞静贤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宠,生殿下已正位东宫,陛下万岁后,彼身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灭族之祸!况姜桓楚官居东伯,位至皇亲,诸侯朝称千岁,乃人臣之极品,乃敢使人行刺,必无是理。姜后痛伤于骨髓之中,衔冤于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为天子而女能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至若弃贵而投贱,远上而近下,愚者不为;况姜后正位数年,素明礼教者哉!妾愿陛下察冤雪枉,无令元配受诬,有乖圣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怜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举室幸甚!”纣王听罢,自思曰:“黄妃之言甚是明白,果无此事,必有委曲。”正在迟疑未决之际,只见妲己在旁微微冷笑。纣王见妲己微笑,问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妲己对曰:“黄娘娘被姜后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扬,恶的推于别人。况谋逆不道,重大事情,她如何轻意便认。且姜环是她父亲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赖得过。且三宫后妃,何不攀扯别人,单指姜后,其中岂得无说。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认!望陛下详察。”纣王曰:“美人言之有理。”黄妃在旁言曰:“苏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国母,贵敌至尊,虽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只有贬谪,并无诛斩正宫之法。”妲己曰:“法者乃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况犯法无尊亲贵贱,其罪一也。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她一目。眼乃心之苗,她惧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无甚苛求也。”纣王曰:“妲己之言也是。”黄妃在旁言,压制怒火曰:“宫自有法制,怎令得妲已你自作刑律,”急着奉御官急将捉姜皇后至掌刑殿,二罪并罚,共施酷刑。

  却说馨庆宫杨贵妃听说姜后失言,心甚着忙,只得上辇至掌刑殿;下辇见姜后,垂泪顿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献妒忌之言,可依我,若有事实,就认了罢!历代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无非贬至不游宫便了。”姜后泣而言曰:“贤妹言虽为我,但我生平颇知礼教,怎肯认此大逆之事,贻羞于父母,得罪于宗社。况妻刺其夫,有伤风化,败坏纲常,令我父亲作不忠不义之奸臣,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恶名千载,使后人言之切齿,又致太子不得安于储位,所关甚巨,岂可草率冒认。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纵死,岂有冒认之理?”忽有奉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姜昏绝于地。杨妃忙教左右宫人扶救,急切未醒。可怜!有诗为证,诗曰:

  飞来横灾祸不禁,只因规谏语相侵。

  早知国破终无数,空向西宫血染襟。

  杨贵妃见姜后遭此横祸,泪流不止。奉御官将姜后带上来回纣王。黄妃奏曰:“姜后并无此情,严究不过,怎肯失了大节?”纣王观之姜后,其心不忍;恩爱多年,自悔无及,低头不语,甚觉伤情。回首责妲己曰:“方才轻信你一言,又不曾招成,咎将谁委?这事俱系你轻率妄动。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妲己曰:“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说,如何干休。况东伯侯坐镇一国,亦要为女洗冤。此事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万姓之口。”纣王沉吟不语,心下煎熬,似羝羊触藩,进退两难,良久,问妲己曰:“为今之计,何法处之方妥?”妲己曰:“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则安静无说,不招则议论风生,竟无宁宇。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酷拷,不怕她不认。今传旨:令贵妃用铜斗一只,内放炭火烧红,如不肯招,炮烙姜后二手。十指连心,痛不可当,不愁她不承认!”纣王曰:“据黄妃所言,姜后全无此事;今又用此惨刑,屈勘中宫,恐百官他议。剜目已错,岂可再乎?”妲己曰:“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势成骑虎,宁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于天下诸侯、合朝文武。”纣王出乎无奈,只得传旨:“如再不认,用炮烙二手,毋得徇情掩讳!”

  黄妃听得此言,魂不附体,上辇回宫,来看姜后。可怜已是身倒尘埃,血染衣襟,情景惨不忍见。放声大哭曰:“我的贤德娘娘!你前身作何恶孽,得罪于天地,遭此横刑!”乃扶姜后而慰曰:“贤后娘娘,你认了罢!昏君意呆心毒,听信贱人之言,必欲致你死地。如你再不招,用铜斗炮烙你二手。如此惨恶,我何忍见。”姜后血泪染面,大哭曰:“我生前罪深孽重,一死何辞!只是你替我作个证盟,就死瞑目!”言未了,只见掌刑官将铜斗烧红,传旨曰:“如姜后不认,即烙其二手!”姜后心如铁石,意似坚钢,岂肯认此诬陷屈情。奉御官不由分说,将铜斗放在姜后两手,只烙的筋断皮焦,骨枯烟臭。十指连心,可怜昏死在地。后人观此,不胜伤感,有诗叹曰:

  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

  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上辇回旨,进宫见纣王。黄妃含泪奏曰:“惨刑酷法,严审数番,并无行刺真情。只怕奸臣内外相通,作害中宫,事机有变,其祸不校”纣王听言,大惊曰:“此事皆美人教朕传旨勘问,事既如此,奈何奈何!”事已至此,暂关姜后入冷官。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监禁,黄妃回宫。不题。却说太监杨容见皇后受难,忙往东宫,将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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