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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藝文略

  志乘之作,倣於「漢書」。「漢書」藝文之志,獨載書目,陋矣。我朝「一統志」,自名臣碩彥,鴻章鉅制備列簡編;厥後省、郡、邑志,遵循載擇,使前賢苦心著作,披書可信,典綦盛哉!廈雖蕞爾一島,不乏名宦邑賢,故於奏議、公移以至城池、公署、祠廟、岩洞之記序詩章,有關島上風化、民命利弊者,錄為藝文略。他雖奇文雄策,不系島上,概置不載;亦由「一統志」之義法焉爾。

  書目

  疏

  咨

  論

  議

  書

  記

  序

  誌銘

  詩

  ·書目

  唐:薛令之「明月先生集」、「補闕集」一卷(見「通志」),陳黯「裨正書」三卷、「潁川先生集」五卷。

  宋:林棐「詩文集」(見「通志」、「府志」),薛舜俞「易抄詩書指」、「文集」(「通志」作「舜俞集」二百卷)。

  明:林應「四書解便覽」、「璧峰集」(見本傳),王高立「毛詩小傳」十六卷、「義方堂文集」二十五卷(見「縣志」本傳),傅鑰「鷺門山人詩集」,池浴德「居室篇」、「詩集」、「空臆錄」、「懷綽集」(見「通志」、「府志」、「縣志」),池顯方「晃岩集」二十二卷、「玉屏集」、「南參集」、「滄遠詩集」、「李杜詩選」、「說詩」、「直夫偶鈔」、「金剛演說」、「東山塵語」,林應翔「止嵒存稿」、「衢州志」,林龍采「茶史」一卷(見「府志」),林志遠「歷代史白」(見「通志」、「府志」、「縣志」),楊期演「易經管見」、「島上紀事」八卷,楊秉機「浩然小草」二卷,葉后詔「五經講義」(「府志」作「講章」)、「鷁筆」,阮文錫「四書測讀」、「易闕疑」、「粵滇紀錄」、「金剛經說」、「續佛法金湯」、「杜詩三評」(以上見「通志」。「三評」,「縣志」作「三律」)、「聞見錄」、「談道錄」、「唐人雅音集」、「唐七言律式」、「夢庵長短句」、「清源會詩篇」、「同和東坡韻詩」、「燕山紀遊」、「夕陽寮詩稿」、「夕陽寮詞」、「慧庵倡和韻選」、「輪山詩稿」、「慢亭遊稿」、「詩論」、「詩韻」、「嘯草」、「夕陽寮文稿」、「擊築集」、「涉江詩鈔」、「奕鑑」,林說、林尊賓、紀許國「三異人集」(紀曾實彙刻)。

  國朝:陳倫炯「海國聞見錄」二卷,鄭得瀟「五經通義」、「文學指南」、「易研」、「史統」(以上見通志」;作得洒,誤)、「人字圖說」、「蘧■〈广外穌内〉近吟選」,曾原昌「百花詩」、「澎游草」一卷、「逢齋詩集」八卷,池繼溥「然齋詩草」(見「通志」、「府志」),池其繩「史眼」、「詩緯」、「四書講錄」、「三極藏書」、「求齋別集」(見「府志」、「縣志),蔡洪璧「琢齋集」(見「鷺江志」本傳),劉天澤「四書述酌」,葉龍「南華經註」,黃成振「四書存要」五卷、「學庸存要補篇」二卷、「日光岩詩」一卷、「九閩賦」一卷,林翼池「來鳳縣志」、「鷺洲拾草」、「遠遊閒居草」、」讀史約篇」、「尚書捷解」、「知以集」,蔡德輝「鳴秋草」五卷、「蠡測文集」十卷,李正捷「月山詩文集」,黃日紀「全閩詩儁」六卷、「奚囊集」、「內史集」、「中樞集」、「龍江集」、「榕林偶欥」、「倡和集」、「鷦棲瑣綴」、「荔崖詩鈔」、「歸田集」、「嘉禾名勝記」二卷、「榕林彙詠」一卷、「菜根清譚」,廖飛鵬「石村集」,黃彬「草庵詩集」四卷、「文集」二卷、「看山樓倡和詩」一卷,林明瑅「應秋草」、莫鳳翔「鷺門草」四卷、「碧山草堂詩鈔」一卷,「鷺江志略」一卷(失姓氏),薛起鳳「鷺江志」、「梧山草」,曾朝英「詩文集」,蔣國樑「長嘯集」,張廷儀「滄浯集」,張承祿「孝子忠臣錄」、「善惡金鑑」、「隱林酒史」、「璧峰詩話」、「唐詩彙韻」,張錫麟「池上草」、「時齋倡和詩」二卷、「池上史論」、「漁城詩草」四卷、「文集」二卷,徐宏「音韻齋集」,黃名香「消閒草」,蔡天任「霧隱草」,許溫其「篛漁近草」,周禮「悔葊小草」,劉啟熊「晞窗吟草」、「夢亭賦稿」,王經綸「經史緒餘」,林為洛「太極圖說」、「古文文法評註」,郭希洛「有韻齋詩文集」,林一枝「射策懸鵠」,水師要略一卷(謝恩詔刻本),「舟師繩墨」一卷,「閨秀章淑雲鏡花樓詩稿」,釋達中「刻玉集」。

  ·疏

  討平逆巢疏(國朝)萬正色

  題為討平逆巢,廓清海宇事。

  臣於本年二月初六日攻克海壇,又於本月二十日兩日夜攻克崇武,追至泉港臭塗,業經題報外,隨即咨會督、撫、將軍、提督諸臣陸路夾攻,賊驚惶莫措,遂將海澄、金門、廈門節次抽泊金門港口,據扼料羅,豫為拒戰退歸之計。臣審候風利,於二月二十七日自泉港分遣舟師,以援剿左鎮總兵官林賢定為左路先鋒,以援剿右鎮總兵官陳龍定為右路先鋒,以臣標及閩妥協副將田萬侯、援剿前鎮總兵官黃鎬、後鎮總兵官楊嘉瑞定為中路正■〈舟宗〉,三路並發;因風信頓息,暫泊永寧。二十八日,至圍頭,乘夜直搗料羅,賊拚命奪取生路;時值昏黑,汪洋巨浪,難以攻擊。即於二十九日早尾追,賊遂飄洋遠遁。臣沿海長驅兩日夜,搜逐無蹤;而外洋絕域,未便窮追。遂於三月初二日,至金門出示安民;初三日,進泊廈門,與各陸臣會師。而閩海逆巢,一概廓清矣。

  所有進取海澄、廈門,聽各路陸臣具疏題報外,臣以菲才,謬當重任,前疏密陳戰略,汲汲以速征為任者,蓋實知民困已極、天心厭亂,若不乘時剪殛,為患滋深;且料逆賊雖結■〈舟宗〉海壇、特為外固,臣以順天救民之師、氣銳心一之眾,加以上風臨之,海壇必破。既破海壇,先聲已奪,則海澄自潰,金門、廈門自危;次第長驅,便可席卷。臣報國心切,安忍燭見既真而遲留觀望,故遂與撫臣吳決策前征。今幸仰賴皇上威靈,獲驗前言;此誠臣之分也、國家之福也。然而戰勝易、守勝難,則安邊善後之策、水陸分防之要,此又臣所鰓鰓廑慮;容確商議定,另疏題請,庶可奠閩方於永固矣。

  至於在事水師鎮將及隨征外委人員節次戰功,容臣查確彙報。伏乞皇上睿鑑施行。

  飛報克復等事疏(國朝)楊捷(元凱)

  題為飛報克復廈門逆島事。

  竊照海澄既復,賊眾奔竄;臣撫安殘黎,即一面多張示諭,並差能員於各處宣布皇仁,曉諭各偽官兵,許以就撫自新、隨材錄用。當有偽總兵吳桂、羅士鉁、偽副將吳天祿等各率領偽官兵、船隻、眷口前來投誠,臣厚加賞賚撫慰,將伊等家眷安插縣城之內。

  因廈門情形,各據稱逆賊因在烏嶼橋、海滄等處被我官兵剿殺,又見我兵安營高浦所,絕其歸路,賊已喪膽。今海澄克復,勢益搖動,桂等願效力前驅,協同官兵乘時進取等情;臣隨飛咨督、撫諸臣調撥官兵分路進攻。督臣姚、平南將軍臣賴、漳浦總兵臣趙得勝率領滿、漢大小各將弁配坐船隻,從嵩嶼進發;撫臣吳與寧海將軍臣喇、副都統臣吳、同安總兵王英等率領滿、漢大小各將弁配坐船隻,從潯尾進兵;臣同福寧總兵臣黃大來、漳州總兵臣吳三畏率領鎮標各營參、遊馬勝等並守備、千總以及外委隨征大小各員弁配坐分撥督臣捐造八槳船三十隻及投誠總兵吳桂等帶來船隻,仍挑選新附熟練精兵,即令偽鎮將吳桂、羅士鉁、吳天祿帶領協同官兵,從海澄一路而進。三路訂期於二月二十六日一齊追擊,逆賊聚■〈舟宗〉迎敵,我兵大砲擊破賊船甚多,斬殺、淹死逆賊在海洋之中,難以千百計數,賊眾大敗遠遯。當有防守廈門偽總兵黃瑞、張雄、吳國俊等率領偽兵投誠,隨於二月二十七日亥時克取廈門。島中人民數萬口,臣等仰體皇仁,禁戢官兵,不許傷害百姓,出示安撫訖。查探賊船尚有二百餘隻現泊料羅等處,尚思狂逞;應俟水師提臣兵船到日,會商夾剿,以絕根株。

  但臣自提師鳳山,與督、撫諸臣罄竭心力,經策滅賊之策,時因省會無水師南下,未能飛渡;且臣系統轄陸路,原無船隻水兵。近因分撥督臣捐造八槳及招諭偽總兵吳桂、羅士鉁等各帶船隻來歸,臣多方鼓勵,各願領眾殺賊自效;臣不敢以水陸歧視,致失事機,隨飛咨督、撫諸臣調發官兵分路夾擊。今積年盤踞逆穴一旦蕩平,海宇廓清、邊陲安靖;此皆仰藉朝廷威德、下賴各將士協和用命,而水師提臣之功,尤不可泯。

  除在事有功大小將弁及傷亡官兵並得獲船隻器械等項數目,容臣查明另造清冊送部察核外,理合先具飛報,上慰睿懷。臣謹具疏密題,伏乞皇上睿鑑施行。

  奉旨:『鑑卿奏,會同滿、漢官兵進剿海逆,擊敗賊眾,恢復廈門;俱見調度有方,將士奮勇可嘉。在事有功人員,著議敘具奏。兵部知道。本內副都統訛寫都統。著飭行』。

  水師請設等事疏楊捷

  奏為水師請設專員,微臣揣分難兼;謹密疏控辭,計圖萬全事。

  竊照閩地寇虐方張,山海交訌;是今日水陸俱在用兵,有萬難兼顧之勢。臣自幼從戎,身經戰陣,俱馳驅於車馬之間;從未乘風破浪,以角勝於水師。今一旦俾臣以兼管水陸之任,惴惴不克自安。聞命之日,即欲具辭水師;因未開印,不敢上疏。及入境受事,又以途次匆遽,不遑控辭。今甫抵省,不敢再延,恐誤國事;是以籲聞。臣更考福建舊制,原有專設水師提督;後因海面無警,鄭逆竄伏臺灣,故爾奉文裁去。今則海寇見駐廈門,於漳、泉等處水陸交犯;狂逞之勢,什倍於昔。自應循照舊例,特設專員,令其統轄沿海兵將,調度水戰;俾臣得以盡力陸路,一心剿禦,剪其攻城、掠野之狡謀。則從此陸兵、水師各有職掌,彼此呼應互相聲援;將見數十年之逋寇,可立殲於茲矣。今臣正在料理陸地攻守之事,弗暇兼顧水師;若不早為奏明,倘海上賊艘一時並集,雖有沿邊將士,無專師以統之,其志不一,難以建功。是水師分設之議,在今日有斷不容稍緩者。伏祈皇上洞鑑邊海情形,俯察愚臣誠悃,敕部速議,特簡熟悉水道、才能夙著之員,另設提督,使水師早成勁旅;其於式遏寇虐,有裨軍機非淺鮮也。臣不勝惶悚待命之〔至〕,密奏請旨!

  疏辭金廈戰功萬正色

  題為討平逆巢,廓清海宇事。

  康熙十九年五月二十七日,承准兵部劄付內開:『職方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兵科抄出:據福建水師提督萬題為討平逆巢、廓清海宇事一疏,奉旨:「覽卿奏,率領舟師進剿海逆,直抵金門、廈門;卿倡先平海,攻克海壇、崇武、臭塗等處,賊勢窘迫,克奏捷功,具見籌畫周詳、調度有方,深為可嘉。著從優議敘具奏。兵部知道。欽此」。查該提督未經造冊送部,此抄無容議覆;應行該提督將殺賊數目並在事各官有無事故職名、履歷詳造清冊送部之日,再議可也等因;呈堂奉批:照紮送司案呈到部備紮』到臣。承准此,竊惟戮力疆揚,固臣職所當盡;據實披陳,尤臣心所難昧。臣自上歲受命討逆,晨夕綜理,備悉賊形;故不揣愚昧,決策前征。仰藉皇上威靈,自海壇以抵崇武、臭塗,三次鏖戰,克奏微勳;所有殺賊全勝情形,俱已恭報在案。自臭塗以抵金門、廈門,連日追擊,寇賊披遁。臣前疏據實題報,欽承皇上綸音褒獎,謂臣倡先平海,功有可嘉,並著兵部從優議敘;臣跪讀之際,不勝感激而益切悚懼也。茲部劄行臣將殺賊數目並在事各官履歷造冊送部再議,臣思臭塗以前殺賊頗多,承准部劄,見在確查攢造,以俟彙報;臭塗以後乘勝追迫,逆賊奔潰,實無殺賊數目可以造報。至於倡先平海,克奏捷功,則又臣之頗悉賊形,思盡愚忠,力圖殄殛,以仰報聖明於萬一者;安敢分內之微績,妄邀格外之殊恩!

  敬抒愚誠,據實題明。伏乞皇上睿覽施行。

  ·咨

  覆喇將軍咨黃正色

  為照豫備不虞,兵法要機。況逆孽猶在澎湖,則廈、金全島尤宜保固;派撥防禦,誠有如大咨所囑者。但本提督現在整搠舟師,刻期前征,以掃根株。仍與各鎮會商機宜,擬以援剿前、後二鎮及同安、興化諸兵分防廈門等處,以杜寇萌;而親統全師,審候風利,直搗銅山。想遠竄餘氛,立可淨盡;而內地堅防,亦可仰紓貴將軍之懸切也。為此,合就咨覆。

  又

  為照「去疾務盡」,古人明訓;「思患豫防」,兵家要旨。貴將軍款列指教,具見周詳。捧讀之下,不勝景慕。

  但本提督自陳師以來,夙夜嚴翼,惟期掃淨根株,以奠哀鴻。所暫駐廈門未即直搗者,以一、二戰傷船隻現在修整,所有遠竄殘黎尚未安集;且料逆氛雖未殄滅,逋夥實多危懼。馳檄撫諭,必自瓦解;乘勢窮追,或成獸鬥。故日遣間諜以攜其心,而徐整全軍以制其後;進退維谷,能不歸命乎?李左車所謂『鎮趙撫其孤,馳檄告燕,燕必望風而靡』者是也。

  至澎湖逆孽正在鼠竄之時,計無豕突之患;但防備不虞,勢所必周。故擬以援剿前、後二鎮及同安、興化諸兵共八千有餘,留守廈門、料羅等處;而親統舟師,廓清餘逆。俟奏蕩平,然後分防各港,以圖善後。此又本提督所日夜鰓鰓、不遑刻懈者也。

  若沿邊遺孑,現在顛連溝壑,民命實可憫傷!本提督於視事之日,即具疏題請;內開:『兩島殘黎,皆系被脅赤子懇乞皇上敕行克復之後,嚴禁擄掠』。奉旨:『依議』在案。故自攻取海壇以來,一路安堵;有都司掠取一羊,斬首以徇,此固遐邇所共知者。茲以崇武一捷,海逆宵逋,廈門空虛,陸兵進取,民間家貲蕩焉一空;逮本提督沿海撲剿之後,師次其地,遍行招徠,而兩島遺孑始知有生全之樂矣。但米珠薪桂,賦役繁興;闔省遺黎,皆在水火。語云:『足寒傷心,民病傷國』,則當事之撫綏,尤祈貴將軍之設處耳。

  投誠諸眾,實宜安插給糧,以鼓將來。本提督糧餉無關,職有所分,不能越俎;則垂慈憫念,俾順者有安全之慶、逆者懷歸附之思,尤在貴將軍咨移督、撫力行靡懈,以固疆圉也。

  今准前因,合就咨覆。

  ·論

  同邑海防論(國朝)莊光前

  同為海濱之區,其形勢居要衝者有二:由內港石潯而南為嘉禾嶼,今所謂廈門是也;稍東為浯洲嶼,今所謂金門是也。其間列嶼碁布星羅,在廈屬者則有寶珠嶼、鼓浪嶼、離浦嶼、薛浦嶼,在金屬者則有大嶝嶼與小嶝嶼、夾嶼、白嶼,皆前後倚伏,左右犄角,易為藏匿藏奸之所,俱宜設備。他若高浦、馬鑾、高崎、潯尾、五通、澳頭、劉五店等處,亦渡口譏察之要道也。沿流而東,則大、小擔二嶼。大擔而外,則為浯嶼,據海疆扼要;北連二浙、南按百粵,東望澎湖臺灣,外通九夷八蠻。風潮之所出入、商船之所往來,非重兵以鎮之不可。大抵金、廈兩島,為同邑之襟喉;而大、小擔、浯嶼,又兩島之襟喉也。自國初海氛以後,漸次除治,烽煙永靖;昇平迄今,幾於百年。又蒙國家保護之恩,固已人服其德而畏其威,永無萑苻竊發矣。然而汪洋之中,往往嘯聚三五為商舶患者,豈防禦之未盡善哉?

  蓋防之之道,自古難也。夫海浮天浴日,浩乎不知其幾千萬里;奸惡為祟,來若騖集、去若風馳,則偵探難也。又鼓■〈木曳〉海中,水郵慣習;烏合而聚、兔脫而散,人莫尋其蹤,則撲滅難也。且奸惡之徒、無室家之累,憑島嶼以為穴窟、乘風波以恣出沒,則窮治匪黨難也。因其難而防之,果何道之從歟?計以防哨得人、保守得地,先固其襟喉,然後可安其心腹。兩島非無哨船往來巡察也,然盜眾不自顧其死而船兵各自愛其生,名曰巡察,實則以不遇賊船為幸;猝而遇之,有揚帆而避已耳。是以哨船奉行故事,只依近港而止,而海上商旅棄而不顧。斯可謂防哨之得人歟?廈門各處汛防不一,城寨繕修有加無已,無庸借箸已。而金門舊城在原金門所,高聳臨江,目極東南,為備海要地。平台而後,以城稍圯,移駐總鎮署於後浦。夫兵以衛民,居金門則一望瞭然,賊艘不敢逼境;今叢雜市中,未免有巡哨不及之患。斯可謂保守之得地歟?又如浯嶼孤懸海中,抗扼海邊南境,實為捍蔽金門之衝。先是,設兵以守;明成化間移置廈門,沿失至今,議者因有舍門庭、守帷幕之喻。夫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兵不居要,猶之無兵;若襟喉不固而心腹能安,又未見其有濟也。

  惟是度其地利,酌其可否,宜移者移、宜築者築、宜修者修,先據襟喉之要,然後各島設防,畫地分守,彼此會哨絡繹,使廈之兵可會於金,金之兵可會於大小擔、浯嶼各戍;既使賊無出入之路,而且嚴其勾引、斷其嚮導,勤者有爵賞、怠者有誅罰,將帥嚴於下令、士卒樂於爭先,則金湯永賴矣。

  ·議

  浯洲建料羅城及二銃議(明)蔡獻臣

  同安海嶼地大而山高者,惟浯洲、嘉禾為最。嘉禾之南,中左之所城也;而洪濟為之鎮。浯洲東北,四巡檢之所碁置,而南則金門之所城也;而太武為之鎮。嘉禾去邑五十里,一海可亂;而浯洲之西則緣溪入海,行六十里出澳頭,而淼乎不見水端矣。其之邑,則有金門渡、後浦渡、埔下渡、平林渡、金山港鹽渡;之董水,則有平林渡;之蓮河,則有西黃渡;之安平,則有官澳渡:此皆內海也。其東,則外海為澎湖、為東番、琉球諸國;凡夷賊之由泉而南、由漳而北者,必取水而維舟焉。其澳最平深,於北風尤穩而登岸尤便者,曰料羅。故設汛以來,歲勤郡營戍守,汛畢乃歸。承平久而戍撤,僅僅浯銅遊春、秋汛及之;然亦寄空名耳。癸亥冬,紅夷登岸,把總丁贊死之;於是撫鎮出二標以戍,而一民居寓兵八、九人,大為民苦。未幾,復撤去;而分金門營兵守焉。本澳有官廳、有媽宮。媽宮之前營房對列,兵居之。近左起一小阜,其下二盤石並入海,大各四、五丈;又左則一石如虹,直亙海中。甲子夏,議建銃台於盤石上。予謂三山橫亙海外,澎湖、閩南之界石;浯洲、嘉禾,泉南之捍門也。曩時,諸夷風帆猶在旬月之外;自倭奴潛販東山、而紅夷城臺灣,寇賊奸宄淵藪,往來共指同安、海澄間信宿耳。嘉禾、澎湖設將宿兵,賊未敢遽窺;獨浯易而無備,實啟戎心。急而圖之,不已晚乎?則料羅之城,詎非百年碩畫哉?

  ·書

  答南二泰撫院書蔡獻臣

  夷氛尚熾,秋穀欲焦;此海邦之憂也。年來賴公如天之覆,修政、修教,即須臾間已纖毫畢照、振舉靡遺;八郡從茲脫湯火而就枕席,非仁人之明賜哉?

  近聞紅夷復入浯嶼,求互市;不佞臣因思祖宗設官,良有深意。浯嶼一片地,在中左所海中,中左門戶也。先朝設把總於此,官因名焉。嗣且縮於中左之城外,嗣且移於晉江之石湖,而浯嶼遂成甌脫。往尚有城,居數家;汛時,汛兵朝往暮歸。今紅夷來必泊之,則此地之要明甚;浯嶼總徙,復設浯澎遊,則此官之不可廢明甚。倘就本嶼建一大銃城,而撥一水哨守之;多置銃械其中,則有險可憑,有銃可攻。夷必不敢泊舟其下,亦必不敢越此而入中左也。又左岸為普照寺,亦可就近寺處建一小銃城,而撥兵二、三十名守之;彼此對峙,銃砲互發,夷益不敢越此而入中左也。石匠惟中左最多,而海石亦最多;此不過費一、二千金而足,且深得祖宗設官之意。

  客歲議設遊戎、裁把總,鄙見謂石湖可裁。蓋遊戎宜居中調度、南北照管,而中左所必不可不常往一遊;石湖則第以一名色總領數舟守之,兼策應永寧、崇武一帶足矣。然此為無事時言耳。今夷舟猖獗,尚議添,敢議裁?惟浯嶼之銃城似不可已也!幸公詳議而創,是役真百世利耳。

  與徐心霍都督書蔡獻臣

  紅夷猖獗,幸藉大將軍威靈,中左恃以無虞。且師律嚴明,將領知畏而士卒不擾,中左之人誦功德不去口,惟恐大將軍一日而離中左。不佞亦數以大將軍廉勤,向當道頌言之;且為敝同喜得萬里長城也。

  然中左者,同安之外戶;而鼓浪嶼者,中左之輔車,安危共之。若夷據鼓浪,而以堅銃、巨舟泊其下,則中左之較場一帶,遂無敢往來者;是斷一臂也。又夷舟之泊必浯嶼、大擔,而其入必普照會官澳及鼓浪之左右;故此三處,必分兵守之,而以大小銃付之,又必各以小舟數隻佐之,方得水陸俱宜。縱無奈彼巨舟何,獨不可殲其小艇乎?

  至攻夷法,惟火與銃。火攻必須上風乘潮,然茫茫大海,吾能燒、彼亦能避,豈可必其遂入彀中哉?不佞謂夷所畏者,銃耳。若黑夜用小舟幾隻載巨銃數撓之,則夷舟必且損壞;即未損壞,必大驚擾。出必以夜,防其見也;舟必以小,避其銃也。夷夜泊則不安、晝掠則有備,其勢必饑而逃;是制夷之上策也。或又疑銃大、舟小,恐致沉溺。似可以用商船、漁船價值十金者,先試之於內港。小舟有損,則更求其稍大者;小舟無損,則依此法乘黑夜擊之,又何憚焉!若曰待其登陸而拒之,則彼無所不攻、我無所不守,而任彼晏然遊夷於風波之中,即不必勾倭通賊,而沿海居民必被其荼毒;此所謂養虎為患者也。惟大將軍裁之!

  與蔡體國書(明)池顯方

  人謂溫陵文盛,然錄未必才、才未必錄,繼未必善、善未必繼;乃至元不論神、魁不論氣,以拾唾為正、以縱轡為奇。文章之衰,未有如今日也。不肖強項不可、效顰不能,道則未睹全牛、學則尚騎兩馬,想無望於燃灰、心猶癢於見獵。

  近欲周梓里,竊抱杞擾!如澎湖之不必多兵,先人曾與許敬庵中丞言之;鷺門之當設欽總,先人曾與黃與參中丞言之。今欲加路將、裁浯澎遊,路將之巡既暫、名色之權不尊,泉紳愛其門戶,既假浯嶼於石湖、復借路將於郡內,泉視同為唇齒、同視鷺為咽喉,奈何以春秋半駐之將、名色一枝之師而支吾牖戶者?愚以為路將可設、欽總不可裁;漳有二、泉惟一可乎?澎湖可移衝鋒,不必另總;昔轄二、今無一可乎?則惟轉衝鋒之師以守金門、革衝鋒之領以歸欽總,則欽總之寄仍重、鷺島之枕可安;路將之丁健有出,二欽並峙、兩翼互應,每汛撥二捕船於澎以偵賊出、發一哨船於金以捍賊入,頭目遮固、臂指運閒,策之最上者。浯澎陳君蒞任以來,汛海不波。今惜地則不可裁、惜人則不可調。衝鋒既為舊部,則合併固非蛇添;金門既屬原轄,則統攝又非馬腹。如以柳易播,則不知仍舊職之便;如舍湜求白,則不如仍舊人之便。或加閫司而為路將,裁、可也;或併衝鋒而歸浯澎,勿裁、亦可也。惟此二策,公肯詳達於當道--如先人之達許、黃者,為地方、非為陳也。

  與闕褐公書池顯方

  承下詢地方最要者,敬陳四條,以便俯採。

  一、移選鋒營。同安負山襟海,海達兩洋、山通四縣。良奸雜處,稍以法繩,或逃遠島為蜂屯,或避他邑為兔窟;或接濟而駕艇夜出,或勾引而誘寇突來。粵若遏糴,而窮戶賦鳴鴻矣;官稍離縣,而勢豪張碩鼠矣。欲設一關,而孔道之中復有間道;欲置一旅,而加征之後難以重征。竊惟同安最衝者,中左所;次衝者,石潯也。中左隔海,距縣七十里;既有浯銅、泉標二遊以衛左右。石潯濱海,距縣十里;人煙輻湊,土城久圯,前被賊李魁奇突入焚掠,無以禦之。選鋒營陸兵三百名駐札中左城內,今海波稍靜、山寇可虞,如前年寇奪我舟,水師復為陸用,選鋒兵未見奏績;且株守中左,島上有急,則卸擔二遊;縣中有急,則託言阻海。合無將選鋒營兵移守石潯,如遇海警,則水師守門戶、選鋒守咽喉;或值山警,則選鋒為前矛、鄉兵為後勁。又逐月之軍糈就給本縣,既足杜其侵欺;有出人之武藝俾教鄉兵,復可廣為團練。此不費官帑一毫,足收陸兵實用也。

  一、議浯銅遊。浯銅舊惟一總,近以地遠難馭,分為二遊;左遊轄自舊浯嶼至鎮海、崎尾,右遊轄自劉五店至官澳、圍頭。上達泉界、下抵漳封,犄角互牙,最為善法。第舟一日不在汛,則起萑苻之窺;總一日不在舟,則生哨捕之玩。今二遊總皆駐中左,逢汛暫出,雖歷難周。若寇過洋,既乏狼煙之報;及舟馳救,徒為馬腹之鞭。合無令左遊收汛駐舊浯嶼、出汛巡浯洲等處,右遊收汛駐劉五店、出汛巡金山、官澳等處,遊擊駐中左,帶泉標遊一枝稽察兩路,庶外洋之聲息易通、內地之藩籬益固矣。

  一、練鄉兵。鄉兵多臨時召集,致手器不相調;倉卒派糈,致貧富互推諉。又保長脫壯丁而混充其名、侵科斂而不果其腹。夫操戈矛者,令兼耒耜,難也;挾弓矢者,俾挾餱粻,又難也。今有一法,兵農可兼、緩急可賴者:同安七、八百保,合無每保擇一善射者教以射,善銃者教以銃。民於農隙習射與銃,錄為冊以月報縣;試之,精者賞之。無事則耕,而以射銃為獵;有事則片紙號召,一保取數人或一人焉,可得數千人之用矣。然後令殷戶醵錢養之,如坂尾保善飛石、五峰保善藥弩以助禦敵,雖精兵不是過也。

  一、實倉廩。同安田窄煙稠,貧民以粵糴之通閉為豐歉、富人以米價之高下權奇嬴。當炊玉之時,而富者之慳甚於惠、潮,故穀直日騰乃儲胥獨少;縣倉有穀而未盈,高浦、金門二所有倉而無穀,中左所無穀並無倉。古者三年收,有一年之蓄;今者數年蓄,不足支數月之饑,況無蓄乎?合無於實者增之、虛者補之。穀艘常通,長納如抵之粟;豐年必積,永存不涸之倉。此足倉之先幾、救荒之上策也。

  與姜青芝書池顯方

  聞當事者議割中左入漳,敬獻蕘言,用籌梓里。

  中左所在海島,名嘉禾里;延袤四十里,古隸同安。洪武年始築城,徙永寧衛中、左千戶所官軍守於此。陸行至同安潯尾地,渡海三里;距海澄,渡海四十里。嘉靖四十四年,割龍溪漳浦地,設海澄縣。前年,漳參將出汛駐中左後,以難兼制兩郡,始設泉南遊擊鎮中左、澎湖遊擊鎮料羅海外,共禦寇之北下;漳參將原議節制泉、澎,今駐銅山,以禦寇之南上。如遇劇寇,泉、澎二將扼之於外,漳將移駐海澄圭嶼控之於中,是衛泉實衛漳也。若割同咽喉入漳門戶,則築澄城時已知重地之不可瓜分;若地仍同籍、轄借漳師,則設泉遊時已知漳將之不能獨任。若謂賊來恐澄不知,則海澄遊有水兵快船十只,可以偵探;若謂此漳門庭不宜委鄰代守,則固同門庭,原與漳兵共守。又泉師外禦,倘澄邑有警,皆為同舟之風;如漳師改轄,倘同邑有警,未必為纓冠之救。況一所俱屬泉軍,籍餉既難頓改;又兩郡雜居孤島,奸宄何以稽查?如前夷寇突侵,合三路之戎尚費抵敵;豈今泉遊別徙,使極衝之地獨責漳師?是審遠近之情形、權緩急之利害,萬不可隸漳者也。

  上滿制府論臺灣寇變書(國朝)藍鼎元

  臺灣僻處海外,狃於治安久矣。朱一貴突爾跳梁,戕害官兵、竊踞郡縣;雖曰猖獗之極,其實不難平也。無賴子弟偶爾烏合,尚未知戰守紀律為何事;當即合將出師,星夜進討,如救焚拯溺,勿容稍緩。彼不意官軍猝至,必將手足忙亂,倉皇敗走;渠魁大憝,自可聚而殲旃。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道也。若俟奏報請旨而後發兵,動逾數月,賊膽必大;規模漸立、謀士漸出,羽翮漸成,則燎原之火,正須大費撲滅耳。

  控制臺灣,惟廈門最為扼要,形勝所在,便於指揮。執事在省隔遠,莫如疾驅南下,駐劄廈門,督師進剿、籌劃糧餉,諸凡機宜,呼應便捷。且內地莠民不無乘虛鼓煽,或謀嘯聚,搖惑人心;若棨戟一臨,則群疑自息。執事曠世鴻才,必有奇謀上計滅此朝食;非鄙人所能窺測。惟是養軍千日,盡在一朝;國家不吝爵祿施及下材,未有毫毛小效補報萬一。敢以此疆彼界之殊、非在職守之內,袖手縮頸晏坐而旁觀哉?願執事假某水陸萬軍、舳艫三四百艘,請乘長風破千里浪,為執事一鼓平之。

  ·記

  金榜山記(宋)朱晦菴

  金榜山,在嘉禾二十三都。北有嶺,曰薛嶺。嶺之南,唐文士陳黯公居焉;嶺之北,薛令之孫徙居於此。時號南陳北薛。

  黯公十八舉不第,作書堂於上,人稱曰場老。山澗有石,名釣魚磯;堂側石高十六丈,名玉笏。所居有動石,形甚圓,每潮至則自動;天將風,則石下有聲,名虎礁。宋寧熙中,邑尉張翥詠嘉禾風物,有『尤喜石能翻』之句;正謂此也。

  宋淳熙二年春,新安朱熹謹拜讚曰:猗歟陳宗!濬發自虞。協帝重華,順親底豫。克君克子,裕後有餘。胡滿受封,平陽繼世;至於大邱,節義尤敷。更考相業,聲名不虛;深羨釣隱,高尚自如。爰及五代,配天耀祖;剖符錫袞,遍滿寰區。更秉南越,有分開土;宋室納款,臣節弗渝。丕顯丕承,此其最著。子孫繩繩,別宗寡侶;源深流長,猗歟那歟!

  玉屏書院記(國朝)白瀛

  同安自紫陽朱子主邑簿,建高士軒、畏壘庵,倡導興學,聞風踵起者,代有傳人;如林次崖以理學名、洪芳洲以文章著、蔡元履以經濟稱,其他彪炳史冊者,未易罄述。廈門於同,一都會也;連山環海,涵天浴日之區,衣冠輳焉。勝國隸中左所,舊有義學,立於玉屏山麓。是山也,迤邐城東,嶐然聳出;遠矚滄瞑,則列島浮空,金門、浯嶼壯學海之波瀾;憑眺郊陬,則橫峰拱翠,金榜、魁星標文山之竦秀。昔時人文傑出,地靈殆有助焉。自海氛鞠為茂草矣。我國家底定海宇,文教誕敷。前威略將軍吳公沿其舊,始建文昌殿;關部郎中雅公復構朱子亭,增置旁舍,為師生課義所。彬彬濟濟,稱盛一時。倪總戎封君任中協時,嘗捐俸經理。

  居無何,絳堂漸虛,生徒落落;黨庠術序,竟作琳宮梵宇。夫以吾儒橫經之地,淪為淄流卓錫之鄉;官斯土者,曾弗過而問焉,母乃昧於急務歟?余以譾材,奉命觀察海疆;覽其山川、風土之美,與夫文物、聲華之盛,思與都人士共相切劘,仰副聖世棫樸作人盛典。適總戎隨庵倪公由南澳移節斯土,欲繼先志重興之;而縉紳鄉先生林君翼池、劉君承業、廖君飛鵬、黃君日紀與諸生慨然起而任其事。余曰:『善哉!紹先業而啟後進、敦人心而茂風俗,所謂一舉而數善備焉者也。余不敏,敢不敬承』。爰馳檄有司,肅清堂宇,毋滋僧徒鳩居;其中復斥地而廣之,址仍其舊,制維其新。左為文昌殿、右為講堂;堂之後,巨石屹立如削,玉屏之所由名也。上為集德堂,新朱子之像而祀焉。東偏為仙真祠宇,增而新之;西架萃文亭,中植魁星碑,巍然高踞,俯視一切。由亭而下,回廊齋廡,用舍師徒;庖湢廐庫,無不備具。門庭爽塏、位置錯落;木石礱琢,黝堊丹漆之工,既堅且緻。始事於乾隆辛未十月,以癸酉十一月訖工;縻白鏹千八百兩有奇,余同都督全菴李公、總戎隨菴倪公、前司馬澹菴許公、今司馬松山四公捐俸首倡,餘則紳士及慕義之家所樂輸而成也。自是議膏火、立規條,將有明師碩儒以造吾後生小子者,俾海濱鄒魯之風,蔚然再睹;則與高士之軒、畏壘之庵後先輝映,豈非千載盛事哉!。

  昔韓退之有言曰:『莫為之前,雖美不彰;莫為之後,雖盛不傳』。余喜總戎公之克勝堂構,又幸同時之賢士大夫相與有成,共屏教澤於不朽也。因誌數言,勒諸豐碑。職其事者,孝廉姚文山、倪邦良、貢生林秀琦、黃名芳、辜義越、陳文榜、監生陳邦彥、張錫麟、林豐椿也;往來襄理,則石潯巡檢陳自芳與有勞焉:例得並書。至捐貲姓名,別鑱諸石。

  乾隆十八年癸酉嘉平月穀旦立。

  重修玉屏書院碑記(國朝)周凱

  廈門一島,居泉、漳之交;分同安縣十一里之一里,曰嘉禾里。無學校,而設書院。書院有二:曰玉屏、曰紫陽。玉屏在城東南隅玉屏山,故名。齋舍鱗次,山海環拱,勝地也。中祀文昌,文武朔望禮焉;殿宇差隘,雨則僚屬不能展拜。而武廟在城西南隅,建自康熙初;水師提標五營新之,規模宏壯,視此偉焉。餘自蒞斯任,時與廈防同知謀別建;紳士狃於擇地之說,終無成。

  道光十五年春,董事請修玉屏書院。余往度之,殿後有隙地二弓拓入,殿即閎敞;蓋向者建置之未善也。謀於提軍陳公,醵金改建;令營匠構造,專弁監工。三閱月而工成,費賨錢六百筭等。殿廡敞邃,雖不及武廟,煥然改觀矣。

  由殿而東,為銜山閣、崇德堂、漱芳齋、芝蘭室、賣詩店,殿後為朱子祠(亦曰集德堂),祠西為萃文亭、三台閣、靜明軒、倣胡齋,下為講堂,皆書院齋舍及游覽處也。向之修建也,斂士商錢;一、二紳士董其事,書吏雜其間,多浮費,工不堅。余乃倡為各修法,有願修某室者,捐資自為之,無經書吏手。於是舉人呂世宜、李應瑞修萃文亭,遷魁星像其中;生員林錫明修芝蘭室、貢生楊士僑修賣詩店、職員陳聯恭修漱芳齋,吳廷材修三台閣,童生張福海修靜明軒,監生郭懋基修倣胡齋,職員吳文昭與其族人重建朱子祠,眾典商重建銜山閣、崇德堂,而舉人凌翰與其弟屏亦修福德祠;次第興舉,彼此爭美,較前又加華焉。講堂在殿西尚完好,有吳秩南任新之;築基五尺,別為門,以便主講者出入。凡再閱月而落成,請余為之記,將伐石陷諸壁。

  余維書院,所以廣學校之教也。廈門雖分同安之一里,而士則四方咸集,不僅同安也;貨財所聚,民以富足,故事易舉,好義者眾也。顧余更有進焉,將以是為華觀乎?抑將有人焉,讀書其中,明先王之道、希聖賢之學,求諸身心無愧神明,以儲國家之用乎?余雖不學,觀察是邦五年矣;士有淬志於學者,余當進之於道,以無負諸君新之之意。

  至於書院興始,詳於前人載記;捐輸姓名銀數,書之別碑,茲不載。

  周公祠記高澍然

  廈門環海而宅,南通諸番,東控臺灣,西北引漳、泉。海賈屯聚,民多客戶,作閩南一都會,為最要區。國家宿重兵、建軍門,設興泉永海防兵備道鎮撫之。地斥鹵,多石少田,仰食台運;外米不至,豐歲亦歉。民性悍輕,不通官語,號難治;故選人特嚴。

  今觀察富陽周公,初由編修守襄陽,教民種桑興習池水利,衣食襄民;分巡漢黃德道,築隄京山,扞漢水,皆百世之利。聲聞天子,會公母喪外除,詔起公今職,以道光十年冬十一月至任。公牖頑馴暴,信賞必罰;正己帥屬,咸就約束。二府一州,頓易觀聽;廈門密近公化,如戴二天。制府程公累以海疆可倚之員入告,故六年不遷,而公之政成。先是,廈門有義倉貯穀四千石、玉屏書院積六千金,歷久日耗。公曰:『書院經理非人,宜其蝕也。其屋敝漏不能棲,學者僅月兩課應故事,何異虛設?義倉平賈食,餓人無以贍之,則歲虧累發且盡矣』。然義倉故有湖蓮保田為海潮所齧,埭壞入鹹水,田遂荒;薛氏有田三百畝與義倉田相毗,久成沙鹵而賦未除,薛氏苦之以獻。公往相度,給廢田直,築石埭二百一十三丈、土埭一百一十七丈以捍潮汐,引泉鑿河,通溝洫,設閘啟閉以瀦水,費八千餘金而二田俱復。分畝清丈,計戶授田,而免租三年聽種雜糧,泄鹵氣。比入租,以八斗五升當一石如下劑致甿法,歲可入租千餘石,利溥而可久,民不患饑。其書院,刱認修法;佔地程功,可期堅好。公與提督陳公化成同修文昌祠為倡,一歲落成。選公正者司出納,充以罰款,漸復厥舊。公時至院與諸生講習,諸生住院者數十人,弦歌不絕。公兼授古文義法,於是廈門有古文之學。

  廈門士民感公教養之成,足垂久遠,就書院崇德堂為公祠,別儲錢數百緡生息,備異時春秋享祀之費;屬澍然記。澍然時掌教書院,見諸生彬彬向方,勝於中州。屬時久旱,民無愁歎之聲。喟然曰:『公之治效可睹矣!其百世祀也宜哉』。案漢石慶相齊,國大治,齊人立石相祠;蓋生祠所昉。是祠不別建,就址書院,如明代屍祀於浮屠老子之宮;非公令所禁,可謂得禮意矣。爰記公治,碑諸祠南;彰示士民,毋忘公德。公名凱,字仲禮,學者稱芸皋先生。光澤高澍然記。

  紫陽書院記

  鷺江紫陽書院,始自康熙年間,司馬范公廷模所建。中為祠宇,祀徽國文公;後設講堂、左為學舍,齋廚畢具。相繼官斯土者,皆延師主教,完葺以時。逮近而傾圯甚矣。

  乾隆己亥冬,紳士王經綸、吳朝英、林銀青、李國典等呈請於司馬張公朝縉,公以振興文教為有司責,於是清其蕪穢,捐俸倡建;慕義君子,欣然赴之。董其事者,林陶光、林鍾、楊必魁、陳應清、楊漢章、林為洛、金梧、林耀華、李玉華、姚翀、王弼、楊和、何芳春、黃克明、盧懷璣;觀察張公棟,又捐俸以成之。工興於庚子六月,告竣於辛丑三月;計縻白金二千七百餘圓。其捐貲爵名姓氏,別為臚勒,以表好施。將來置膏火、立規條以綿教化,崇先賢之祀,則亦良有司與同人之樂善者能為其繼焉爾。

  乾隆辛丑,紳士公立。

  新建廈門義倉碑記(國朝)倪琇(竹泉)

  我國家累洽重熙,民康物阜。雖在海隅日出出,罔不耕鑿順則,休養生息於於數百年之深,冢五登三,漢、唐以來所不數見者也。然或旱乾水溢,天時不可知;斥鹵塗泥,地道不必一;老幼廢疾,人事不能齊。於是參贊運其經綸,久大垂為功德;廣周禮備荒之政、酌塚宰制用之經,誠莫如義倉之美且備焉。

  蓋義倉者,所以濟天時、地道、人事之窮也。神明乎井田之法,而義取先公;變通夫保甲之名,而意存相卹。當其常,急公共效,量其力以樂輸;當其變,任卹鹹周,因其利而不費。義倉之有益於儲備也,大矣!況子朱子崇安小試,尤閩中所傳誦弗衰也乎?此制府趙笛樓先生以好古之深情、為救時之善策,而孫制軍、韓撫軍所繼美而贊成者也。蓋以實學行實政,本仁心著仁聲,受朝廷簡任之恩,為廬井救荒之政,諄諄焉以貯穀設倉相勸諭。此足見仁人君子之用心,有非己溺己饑所能盡者;庶幾晦翁廣惠之遺意,得與凡百執事共質之而共明之也。夫存心愛物,雖一命其猶有濟也;況余忝居詞苑、歷職諫垣,向者奉命巡視南漕,竊遠慕子駿之長材、私淑酇侯之成法矣。今則洋洋濱海、地廣民稠,所謂宣上德而達下情者,其余之職也耶!

  然而蠻雲瘴雨,則天時之暘燠不能符;海澨山陬,則地道之士宜不能辦;蜑民漁戶,則人事之錯雜不能均。遇豐稔之年,即庚癸毋呼,尚賴全台之輸輓;值凶荒之歲,覺丁男漸散,頻聞中澤之嗸鳴。此大府所惻然而豫為籌,而在余尤皇然而襄乃事者矣。且夫作事貴乎謀始,為政在於開先;獨斷者無功,同心者共濟。余之有志於紫陽之善政,而欲創立義倉也久矣。所患責人無己而不捐清捧以倡先聲,抑或助我何人而弗破慳囊以完善果耳。茲乃樂善好施之士,念及枌榆;急公尚義之儔,情殷桑梓。爰擇善地、庀美材、鳩良工,百堵於焉偕作也;且立董事、酌條規,黜胥役,庶事期以不隳也。經始於道光乙酉年,落成於道光己丑年;猗歟休哉!災祲可不作也、磽瘠可無傷也、缺憾可漸復也。蓋義倉者,所以濟天時、地道、人事之窮也,余敢自以為功哉?益以思各大府之惠心惠德為不可沒矣!而尤幸廈門慷慨捐輸、爭先恐後之大有人在,是以樂觀厥成也。況大府封章入告,天家勸賢獎善之典,正未有艾乎!

  余監司廈門,忽忽八春。深愧毫無善政以對諸君子,惟建立此倉差強人意;而尤望後之為監司者增高繼長,克成數百年不朽之盛事也!乃樂秉筆而為之記。

  義倉埭田碑記周凱

  廈鎮義倉,前福建興泉永道倪竹泉先生奉大府檄所勸設盛舉也。士商捐銀三萬餘,建倉於深田,買田湖蓮保,歲入租以實倉。其田瀕海藉隄為護,士人呼隄曰「埭」、亦曰「海岸」,呼田曰「埭田」,言非隄不為功也。

  尋為海潮所齧,隄崩;鹹水間有侵灌,租入不足。余繼斯任,屢思建復而費不支。越五年,倉有嬴餘,林後鄉薛豹率其族願獻廢田於倉,請築隄;詢之司事者,僉曰:『可』。道光十四年十二月,余親往履勘,田與舊所買田相毗連,外隄久廢,田成沙鹵,故曰廢田;薛姓父老泣而言曰:『自隄廢,力不能築;吾族無所耕種,大姓又竊其石去,益廢。而糧不得免,催科日迫,人丁流散;與其捐於海,不若捐於倉為佃,猶得歲食租之餘』。余心憫之。計外隄長二百一十七丈,需石計用石二千八百餘丈;內堤長一百一十丈,需土工省,統計工費五千餘兩。廢田計種三十九石五斗九升、舊田計種四十石六斗九升,歲入租可一千六百餘石。余曰:『此十世之利也,非惟薛氏子姓得所養,義倉實城鄉村社歲荒均得沾溉』。令估值給薛姓廢田價賨錢二百筭,曰:『無令後世謂為捐獻也』。乃鳩工,興始於十五年正月十有四日。六月,石隄成;閏六月,土隄成。於是分畝丈量、計戶授田,共得田若干畝,引泉、鑿池、開溝為瀦蓄,設涵洞以時啟閉,聽佃民三年自種雜糧,宣洩鹵氣;三年後入租,永為義倉之積。報明大府咨部立案。又懼小民之無知也,榜示曉諭,名外隄曰義倉石埭、內隄曰義倉土埭,統謂之義倉埭田,便民稱也;俾鄰近鄉村顧名思義,共相保護,知為義倉之田、非薛姓田也。建房宇,為收租、守隄者之所居;定章程歲時輸納之法,立石記事,垂諸永久。余之盡其心力者止此,是所望於司事及繼任者以時稽察,毋使滋弊云。

  普濟堂碑記蔡琛

  蓋聞不齊者,生民之氣數;轉移者,用世之權衡。天留缺陷,則以人事為之補救;人有阽危,則求利濟而期得所。「西銘」曰:『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推斯語也,與凡負性之儔、含生之類,皆不忍恝視;矧牧民者目擊皤皤白髮、呱呱黃口,無生之樂、有死之哀,猶能晏然已乎?

  甲申秋杪,予奉命調任興泉監司。乘剔弊之後,首以去■〈士冖磊,上中下〉、除奸、察吏、安民為務。如是者行之期年,商檣不驚、萑苻無聞,出作入息,人安恆業之常。偶因祈禱雨澤,行歷郊野,見道旁有遺棄之嬰兒、野外多未埋之胔骼,而羸老孤貪,又復乞憐號泣,心竊惄焉傷之。細求其故,蓋廈門內接漳、泉,外達澎、台,四方來往者實繁有徒;一旦旅邸無依,非零落於陌路,即轉死於溝壑,勢使然也。而閩人習俗,凡女子遣嫁,夫家必計厚奩;故生女之家,每斤斤於後日之誅求,輒生而溺斃。更或貧乏者,忖不能自存,並生男而溺之。余思天性寡恩,大乖倫理;異鄉失路,誰切饑溺?因與廈防黃司馬謀興普濟堂,以代其養。黃司馬告以廈門舊有育嬰堂一所,規模初備,系前署觀察、今湖南廉鎮官所建;緣未置義產、未治器具,以致竟成虛設。余首捐廉俸貯庫,黃司馬見而欣悅,亦同捐廉俸。不數月間,聞風慕義者捐至五千圓。署廈防張司馬請置義產,余以事聞於制府蘇公、中丞莊公、方伯錢公、廉鎮余公,均許其可。於是新屋宇、治器具,定立規條,慎重行之;易其名曰「普濟」,期事有所兼及、惠有所並施也。其大端:或僱乳母以哺嬰孩、或寡老嫗以卹弱小、或給口糧以養衰老、或設醫藥以周貧病、或施棺木以瘞旅亡、或掩骸骨以免暴露,俾少有所長、老有所終,生遂死安而已。其細目:則為之立年限以定婚嫁、隨寒署以給衣食、嚴內外以密防範、別勤惰以賞罰、治膏腴以供經費、選方正以司出納,一年之用度幾何、終歲之收養幾何?堂有書記、官有冊籍,班班可考。庶幾期斯堂於不朽耳;非所謂生民不齊之數、天留缺陷之事,將求利濟而期得所者以行補救之術也哉?

  維時共襄其事者,則有提師吳公、台澳總戎甘公、觀察張公、郡守秦君、興化守佟君、泉州守陳君、永春牧嘉君、海關司榷彭君、中衡參戎朱君、署中衡遊戎金君、廈門司馬黃君、建寧司馬張君、金門別駕梁君、莆田王令、仙遊胡令、晉江方令、惠安楊令、南安靳令、安溪朱令、同安吳令、德化王令、大田汪令與夫庶司眾職,各捐廉俸有差;而鷺門之薦紳、父老、官司、職役,尤懽忻鼓舞相樂輸而無吝色。猗歟休哉!何善之所歸,人有同好,竟若斯之不謀而合捷如轉圜者歟!余因始其事志其行,為之刻石以紀。其一石紀官爵、姓氏、施與數目,所以明不朽也;又一石紀批詳年月、田畝錢糧,所以垂永久也。若夫林林總總孳息彌蕃,存活日益多、經費日益廣,俾斯堂之得以常留而不墜、老少之永享利賴而無窮,則俟夫後之君子;余實有厚望焉!是為記。

  醉仙岩記(明朝)倪凍

  山距城半里許;山之麓,古傳「醉仙」。俗循其名,不審何謂?忽小童見積沙有小竇,匐入,持一磁爐奉祀。池大夫集耆老募工開鑿,中有石瓦汗滴滴下,聚於石竅。竅深近二尺,水常滿;挹之,復滿。水漿色、味甘,恍似錫山第二泉,可為酒。其名「醉仙」,以此故。乃築小井、前後各室一區,塑九仙祀之。

  余以公務至城,陟其上,疊翠並峙,城垣廬舍環抱,足下海潮隱隱有聲;兵舟賈艇、旗幟鍾鼓之狀,或遠或近,應接不暇,亦大奇矣。夫方其壓於沙礫也,樵夫豎子之所不視;及其成岩,士大夫衣冠拜之、詩酒樂之,終歲無寧日。山石亦然,況士乎?不遇知已,誰為之開沙礫而顯柱石之用?是故叔向之識鬷明、師德之舉仁傑,世不稱士而稱用士者。余生平推服大夫而嘆其用之未竟,故有感於石而記之。

  時萬曆癸未仲春書。

  鷺門山行記(國朝)張對墀

  歲在著雍困敦之蒲月,筆耕稍暇,偕一、二解事門徒,自後溪買小舟棹至鷺門港,觀所謂「南溟天池」者,縱覽迷津。

  舸艦由水登陸,命士人引道至衚衕,入村落數折而遙;徑路宛轉,絕處忽通。告者曰:『此白鹿洞也』。疊石插天,中藏蘭若數椽;門外險仄,附以木版、著以疏欄。時山屐方瘁,揮汗如雨;稍憩大石下,覺有嵐色襲人。憑欄遠眺,見海潮拍岸,似逼欲濺人。微風飄飄自欄外至,令人忽想北窗羲皇侶也。

  須臾,微汗稍收,間道過虎谿;石壁嵯峨、曲徑幽邃,亭榭則畫棟飛雲、樓閣則珠簾捲雨。席草而坐,望山頂石檻,遙聞禪房深處,隱隱有小兒咿唔聲。因低徊久之。

  山行四、五里許,至萬石岩。岩下有水一泓,清淺可人;徑路幽隱,大類漁父問津處。至寺門,有小路自上而下,穿石穴孔,流水潺潺;紆回屈曲,萬竅玲瓏,時露天光。平處宜偃臥、廣處宜置榻,幽處宜趺坐、洿處宜濯足,高處宜挺身直立、低處宜鞠躬繚繞;往復約里許,方出石外,通上岩焉。時片雲微黑,急雨驟至,點衣如風落松子。呼寺僧汲水煮茗,連吃盧仝七碗,而山風已送雨過別墅矣。

  南普陀寺者,靖海將軍建也。寺面海背山,眾石磊磊可愛。左有石,形似鍾,旁產一石槌橫側,似欲撞鐘狀;右有石形似鼓,旁產二石槌並懸,似欲擊鼓狀。寺後有石洞,大書「六月寒」三字。洞中石,几,流水過其旁,聲綜漂入人耳,殊為可愛。過舊子姓遊僧若愚者,邀入共坐,談祝髮後滄桑,不覺人語與泉聲俱長云。

  遊興未闌,回故道,復步至碧山岩上絕頂觀海,過磊泉而歸。

  夜宿巨艦中,更闌潮湧,但聞奔騰淜湃聲;水漲舟浮,枕席皆動,恍疑方丈、瀛洲,巨鰲未戴時也。凌晨起盥漱,東方未曙,殘月疏星錯落,映水上下如珠璣;顧而樂之。少頃,主人告余曰:『有雲頂岩者,鷺門勝概也;盍更往觀乎』?回首偶望,見白雲依依,歸思忽動;姑置以為後圖而。自是扁舟命回,復為木石鹿豕中人矣。

  興泉永道內署記(國朝)德泰

  使署由大堂而進,為川堂;有樓,是名「天一」。堪輿家以南峰火星太旺,故顏是以制之;義或有取,今仍其舊。由川堂折而西,周遭回廊,有堂翼然,曰承恩堂。堂之前,為射圃;余旗人,不敢忘勞,閒日輒於此懸的焉。堂後巨石成屏,屹然吐潤;特拓後軒以對之,即佐岳軒也。循石麓翼欄而上,為半亭;亭容一几、一榻,西園院落於是乎止。由川堂折而東,右曆之徑,為涵山閣。是閣也,仍舊之半,而特闢前庭。憑欄而觀,則海上諸峰如萬石、太平、仙岩、虎溪、白鹿諸勝,無不爭奇獻秀,縈繚階砌。客曰:『小齋甫拓,山翠環來,無障礙心,與民相見;義或是耶』?余以其言侶箴。閣東巨石之巔,為聖帝廟;滿徑榕陰,蒼翠襲人。曩徑南置官廚;余惡其褻也,亟改之;穆然以清、窈然以深,神所憑依,將在於是為我民福矣。出閣門,折而南行,凡南向屋三重、西向屋數列,向購自民間雜綴而成者;今皆院落軒豁。自此徑北歷階直上,又躡級而升,為觀月台。台東為瑤圃、春暉堂,堂後一帶直接西園後山,署內最高處也。以上,總為內署房宇大略。蓋使署限於地,而使者又限於資,撙節締構,自謂頗費匠心。

  臨落成,而使者幸遷一秩;客嘲使者,乃為新繡衣勞勞版築耶!余曰『錦江鄂渚,獨非使者舊遊也哉?即謂掃徑以待故人,奚不可也』!蓋接任者為臨桂邱公,故云。

  乾隆五十九年甲寅小春月,東海德泰記。

  來同別墅記鄭纘祖

  大將軍施公受命專征,既平海國,秉鋮坐鎮於吾郡之廈門。城小而壯,為東南舟楫輻輳地。左挹山光、右收海色,萬頃匯瀾、諸峰競秀,有負山襟海之勢。軍旅之暇,公於府治後因地高下,為園、為堂、為齋、為亭、為軒窗台榭,各極幽曠;地故多巨石,又從而松之、竹之、梅之、桐之。大不盈數畝,高出城上;俯瞰內外,如列眉睫間。予客其中四閱月,悠哉忘返。

  客有問予曰:『美哉!園亭所以命名,其義可得聞乎』?予應之曰:『可。夫園曰涵園,言海也,涵萬象也;堂曰足觀,觀於海而足也,示不驕不吝也;亭曰青蠣、曰介亭,枕漱也、帶礪也,介於石也、不苟取也;齋曰旭齋、軒曰醉月,昭其明也;曰指昇,遠不忘君也;曰羅浮,懷彼美也』。客曰:『美哉園亭其義!我知之矣。然則園之外,有曰來同別墅,其說何居?子其更為我言之』!予曰:『難言也。雖然,嘗聞之矣:其在「詩」曰:「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公其以臺灣新入職方,猶徐方之來同歟?「論」曰:「有朋自遠方來」;「易」曰:「同人于野」。公其樂與賓從遊歟?抑外國之梯航來此者於以見車書之會同歟?或曰:公起家於同;廈,同地也,公其復來建牙歟?別墅賭碁也,以其志澎海之奇捷歟?是皆未可知也。然予見公鑿海築隄、引流入池,藏巨艦焉其易也,如覆杯水於坳堂以芥為之舟;公固有移山倒海之規模,園亭結構其小焉者。嘗贈予初度詩曰:「臘月青霜梅吐妍,乾坤轉運卻知年」。公之胸懷高曠又何如?知其命意遠矣。然則未可知者,未之知也;其可知者,又豈能盡知之哉』!

  客喜而笑,相與踞石引滿陶然而醉,不知月出於東山之上。

  快園記(國朝)許原清

  廈門廳事後,依山為園;古木陰翳,怪石林立,有洞、有泉、有亭、有台。面漳海、臨浯■〈氵丙〉,大擔、小擔峙其前;滄波灝瀚,檣□萬里。每一登眺,快然於心;因名之曰快園。

  有笑於側者曰:『快,似非子之所宜言也。廈門咫尺地耳,據泉、漳之交,扼台、澎之要,為全閩之門戶;番舶之所往來,海運之所出入。商賈翔集,則奸宄易生;物產麇至,則稽察匪易。國家特設水師提督官駐劄其地,謂其險也;縱鯨鯢既殄、波濤永恬,鑑前事於已往、防來者於未然;吾恐官斯土者,方且憂勤惕勵之不遑,夫何快之有』?余曰:『不然。子之所言者,政也、事也;余之所快者,境也、遇也。「易」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夤子思」;子曰:「戒慎乎不睹,恐懼乎不聞」。吾人處身涉世,何時不當淬厲其心?況忝居民上乎?然物之至堅者莫如金,磨之久則陷;至勁者莫如革,引之急則絕。心亦猶然;無以休息之,吾懼其陷且絕也。抑心,虛物也;無所寄焉,則易動。休之維何?亦以所悅者娛之;娛之,則莫若境與遇矣。方今景運昌隆,寰海鏡清,明、良、喜、起賡於朝,皋、夔、稷、契宅於外,量才任使,無所不庸;而予小臣者,亦得側身其間,以展尺寸之長。此快之遇於時者也。閩自台陽入版圖,因糧為食,民以豐足;海濱弛遷界之禁,外夷得通市之樂。雨暘時若、烽火無聞。此快之得於閩者也。廈門介乎漳、泉而無漳、泉紛紜擾攘之習,民氣安恬、訟獄稀少;朝而理焉日可食,夕而理焉夜可寢。又快之獨得於廈門者也。於是以政事之餘閒,選園林之幽勝。舉步即至,不煩輿從也;奇峰異石、天然位置,不假穿鑿也;樓觀台榭,前之人所經營也。滄溟在目,煙波無際,風雨晦明,變幻萬狀,似天之設此景以娛吾心目者也。遊焉、息焉,惟意之適。緬維身世,海闊天空,快何如之!夫久渴者,酌清泉而易歡、遇平林而思憩,日逐逐於簿書鞅掌間,得瞑目少坐,便已快然;況園林耶?不然,平泉花木之記、辟疆詩酒之場,其勝概有什伯於此者,吾何快於斯園哉』?

  玉獅齋記池顯方

  鷺城如斗,內巨石有九、古榕十有二;而北石居其五,榕如之。惟龜石最高,二榕盤之;獅石最奇,一榕覆之。二石距不數武,余齋右枕龜而門面獅,故名玉獅也。

  丁巳秋,夢騎青獅、執玉如意,因結茅於此。時先嚴訝其僻小,遂不住。臘月,罹大疚。越年六月,稍收神,簡書苦無靜館。復左接椽對山,右築亭傍樹,而同一門,故統名玉獅也。廳有三,以丈計;庭有二,以尺計;房有四,以指計;窗有八,以目計;垣外人家有千、遙山有萬,以意計。榕本茂不值花、地本高不架樓、客本少不掩戶,海之勝亭收之、山之勝齋收之、雲煙風月之勝樹收之,而合諸勝之勝則主人收之。然至風雨晦冥之時,人跡既稀,山鬼欲泣,聒耳凄腸,有泫然而不禁矣。

  夫獅,智物也;至人用幼智而不住。余因讀書數月以答山靈,仍前不住以遵嚴命云。

  戊午仲冬三日。

  虎溪岩記池顯方

  鷺之虎溪山,一名玉屏山;秀峭嶙峋,人跡稀至。乙卯冬,余尋幽到此,心賞奇觀。因建剎,名玉屏。左為大雄閣、稜層洞、夾天逕,後為石室。上為雙鯨石,又為六通洞、宛在洞。秣陵將軍胡真卿視師海上,以磴道紆回,大費遊屐,砌石亭於腰,枕山瞰海,名嘯風亭。

  夫陟危石者,目瞪多華、足企多繭,氣奔則顫、神泄則搖。故有層巒絕壁以役之,必有剎與洞以休之;有剎與洞與役之,必有亭以休之。而後目不華可以睨六合、足不繭可以躡雲衢、氣不顫可以通帝座、神不搖可以攬太虛,則斯亭其須彌之日官、寶所之化城也。

  然則何以曰嘯風,從虎名也;亦將軍自寓也。

  ·序

  穎川先生集序(唐)黃滔

  唐設進士科垂三百年,有司之取士也,喻之明鏡、喻之平衡,未嘗不以至公為之主。而得喪之際,或失於明鏡、或差於平衡,何哉?彼其負不覉之才、蘊出人之行,歿身名路、抱恨泉台者,多矣。嗚呼!豈天之竟否其至公也,抑人自坎其命邪?穎川陳先生,實斯人之謂歟!

  先生諱黯,字希儒。父諱贄,通經及第;娶江夏黃夫人,賢而生先生,無昆仲姊妹。十歲,能詩。十三,袖詩一通謁清源牧,其首篇詠河陽花;時面豆新愈(瘡之如豆),牧戲之曰:『藻才而花貌,胡不詠歌』?先生應聲曰:『玳瑁應難比,班犀定不加;天嫌未端正,滿面與裝花』。繇是,聲名大振於州里。十七,為詞賦,作「蘇武謁漢武帝陵廟賦」,便為作者推伏。二十,為文;先生松姿柳態、山屹陂注,語默有程、進退可法。早孤,事太夫人彌孝;熙熙愉愉,承顏侍膳。雖隆雲路之望,終確綵衣之戀。而及其子蔚冠,太夫人勉之曰:『付蔚於潘岳之筵,俟爾於郄詵之桂』。方於鄉薦求試貢闈,已過不惑之年矣。乃會昌乙丑、逮咸通乙酉,其間以寧家兼在疚之斷絕,往來吳、楚之江山,辛勤秦、雍之槐蟬,歎嗟知己之許與;與同郡王肱、蕭樞、同邑林顥、漳浦赫連韜、福州陳蔇、陳發、詹雄同時而名,價相上下。嗚呼!斯八賢皆以不覉之才、出人之行,懇懇乎進趨、恂恂乎鄉黨而無所成,豈天之竟否其至公耶,抑人自坎其命耶?俾有司失其明鏡、差其平衡之如是。結冤氣於名路之中、銜永恨於泉台之下,豈不甚歟!先生之文,詞不尚奇,切理也;意不偶立,重師古也。其詩篇詞賦牋檄,皆精而切於官試尤工。

  某,即先生之內姪也,丱而趨隅,頃隨注之。歲先生下世後一十五年,而忝登甲第。東歸之,求遺藁,其季子蘧泣曰:『兵火也』。少得其文三十一首、賦若干首;他處得詩若干首,俟增而後述。天復元年,某叨閩相之辟,旋使錢塘,與羅郎中隱遇。隱曰:『咸通初,與先生定交於蒲津。秋試之場,賦則五老化為流星,詩則漢武橫汾。先生之作也,為試官嚴郎中都之吟諷秋場五十人之降仰。今遺藁可叢,願序之。既還,不及求增;謹以所得之文、賦、詩、牋、檄,分為五卷。抹淚搦管,為之前序;將寓正郎,為之後序。正郎負宇內之雄名,用釋泉台之永恨』。

  時,天復二年秋、七月也。

  穎川先生集序(唐)羅隱

  穎川陳先生諱黯,字希儒。曩者與余聲跡相接於京師,各獲譽於進取。咸通庚寅歲,膠其道蒲津秋試之場,自後俱為小宗伯所困不一。某甲申春,告余以婚嫁之牽制,東歸青門。

  操軌之後,余亦東遊。逮大梁時,故杭州盧員外潯在幕,齎其文軸,謂余曰:『陳君罷而歸,豈期斯文之終窒乎!子東及之,為我歸其文而檄其來』。余至維揚,乃歸其文,遵其言,相歡月餘而後別。我謝范陽公龍門之役,不復顧矣。由是,音塵杜絕。

  天復元年,四門博士江夏君通家相好於吳越,面余論及場中曩之名士及希儒之表也,余不覺愴然懷舊。明年,黃君以其文章德業以寓,俾余繫述,遂得申斯言。嗚呼!大唐設進士三百年矣,得之者或非常之人,失之者或非常之人;若陳希儒之才美,則非常之人失者矣。夫德行莫若敦於親戚,文章莫若大於流傳,今已備於江夏之筆矣。予不克再,敬正書交道於是。噫!

  裨正書序(宋)朱晦菴

  「裨正書」三卷,唐陳昌晦撰;凡四十九篇,熹所校定可繕寫。熹被府檄訪境內先賢碑碣事,序傳悉上之府;最後,得此書及墓表於其家。表文猥近不足觀,然述其世次為詳。書籍晚唐偶儷之體,而時出奇沚,殆難以句讀也。相傳浸久,又多訛謬;無善本相參校,特以私意定其一二。而其不可知者,蓋闕如也。

  觀其潔身江海之上,不污世俗之垢紛,次輯舊聞以為此書;雖有險奇放絕之行、瓖怪偉麗之文,然其微詞感厲,時有發明義理之致而切於名教者,亦可謂守正、循理、不惑之士矣。操行之難,而姓名曾不少概見於世,亦足悲夫!詩之序曰:『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若昌晦者,可為近之。故熹因校其書,而為序其意如此。後有君子,得以覽焉。

  玉屏集序(明)蔡復一

  古今萬象,皆詩也。萬象歸其光而不得遯,古今受命而樂為之役,則才之所至也。而子之立教,必曰溫柔敦厚,何哉?是非離才也,才而深之之道也。以王、孟之柔厚若有過於李、杜,而終不敢踞李、杜之上,則才之所至,法不得爭矣。溫柔敦厚,詩德也;其鏡萬象而冶古今者,才也。德可小心入,而才不可盛氣取;故曰才難。吾入楚,與其君子言曰:『議論而能不借李宏甫眼,風雅而能不沿袁中郎筏,吾必以為巨擘』。是亦溫柔敦厚之教云耳。吾雖以之述教,而終不敢以之衡人,才難故也。

  吾鄉里之才,莫如池直夫;禪其心、山其骨,而發之於詩,曰「玉屏集」。吾未及至玉屏,而以斯集為玉屏臥而遊之。劃然而開,則以為有詩眼;谺然而邃,則以為有詩胸;嫣然而相懌,則以為有詩容;突然而自恣,則以有詩膽:而一言以蔽之,曰詩才。才者何也?古今萬象入於其鏡而寒、出於其冶而熱者是也。寒之而不敢遯,如禹鼎之搜毛髮,靈怪且啼;熱之而樂於受命,如鑄五色石以補天,隸天之人距曲交踊,皆才之所至也。而於古人柔厚之脈,時一離之,若有不暇且不屑者;則才之所至,法不得爭也。直夫自以其率、其險、其疏散,有得於玉屏而與之角奇。然予謂是三者,可令人疑、令人駭、令人怒而不可令人厭;厭,則德之薄也。直夫持論頗喜李宏甫,而讀其詩間墮中郎雲霧。予怪焉!獅子獨行,肯為是規規者?今乃知才子襟靈,造車合轍,豈必千載後再一楊子雲哉!

  猶記在楚酒袁小修,與言詩曰:『詩可以興;其寄象前、其感音外,妙在淵乎有餘,若公輸氏當巧而不用者也』。小修曰:『此深於才者也。而人之不能盡其才者,比比也。君將安取』?不能為不盡而能為盡,小修蓋自許云。若吾直夫,則能盡其才者也。

  噫!使才之道而不深言之,則雖以溫柔敦厚為未嘗有才焉,可矣。吾又將與直夫言矣。

  觀海堂平平編序蔡復一

  取平於水而言天下之至奇者,莫海若。海也,風立之而山、雲取之而市,異物都之而光怪;奇矣!而吾所奇者不存焉鍾美疏惡,族鱗介、行舟楫、成五鹽,力之強以浮地、氣之微以平火,以信日月、以作雷雨;吾所謂奇也,乃水之所謂大平也。平,水德也;德以有當用,以用而不窮奇。不窮則大,大則化;其山、其市、其光怪者,化之餘也。化不可知,而可知者,從能為水始;涔潦之待涸也,未能為水也。故學海而不至有水,於此躍而聲曰:吾厭為水,而且必為海;其能海乎?聖言海也,以水觀海,其瀾不遠。今之驚奇者,離水而欲為海者也。

  吾友允坤林君獨行,其博士言曰「平平編」。讀君之文,指傳於理之所必抉,而舌導其中之所欲鳴。其機拓若有餘,而於巧常嗇而有不敢盡。獨繭抽絲而無雜緒,彈丸脫手而無滯勢。此不厭為水而能為水者也,則惡知無奇之非大奇歟?允坤今令浮梁。古之令者,精神用於阡陌亭障桑麻樹畜,政蓋平平而史以循吏著。循吏之濟民大矣,察吏之智疑鬼,健吏之惑疑帝,毛舉鷙擊無當而易窮,君子弗奇也。夫大平之奇,文與政皆然;非淨心弗止、非精心弗行,水清而形物者也。允坤以之航浮梁,而海乎天下不疑矣。

  允坤讀書之堂,曰觀海;而吾與之言海,余與允坤皆海上人也。

  說詩自序池顯方

  善說詩者,莫如子夏。大序之傳,人猶疑之;況齊、魯、毛、鄭諸家乎?夫說詩與作詩,並難者也。作詩者,其感物前、其寄象外。說詩者,本無感、寄而代詩人為感、寄。說風而被人不遠,說雅而洗俗不淨,說頌而形容不真者,不解說也;即說風而不能通之雅、頌,說雅、頌而不能通之風,亦不解說也;即說風、雅、頌而僅寫詩人之感、寄,不能寫自心之感、寄,亦不解說也。人謂詩之有功於世,不在作而在刪者;余謂夫子之有功於詩,不在能刪而在能說。括三百於「思無邪」之一言,非聖人能若是說乎?乃說者遂因「無邪」之旨,而疑鄭、衛;復因序之解而疑朱,紛紛未定。不知天下惟夫婦之思最真,故特以風居詩之首。我不學其思而學其真,即從序、從朱無不可者。然則胡為刪?夫子慮情之溢也,故寧從約。思者,情也;無邪者,性也。約情歸性,學問之道如斯而已。漢、魏祖其思,而發為沉雄委麗;唐人祖其思,而發為淵娟秀巧;宋、元祖其思,而發為輕纖艷幻之詞曲;詞當代祖其思,而發為靡曼妖妍之帖括。詩愈變,說愈歧矣。

  余嘗學詩,祖漢、唐之思而猶不肖;迺今知三百篇之難也。既不能說,安能作?深愧余詩之妄作也!因搜篋摘二十餘首,懼而不敢多說,從夫子之刪而已。

  擊築集自序(明)阮文錫

  「擊築集」者,阮子客燕作也。阮子自丙午入都,計六易寒暑矣。然歲丁未,則自燕而返閩;戊申,則復自燕而走豫。故斷自己酉以下,為「擊築集」也。

  夫燕為召公所封國,「二南」篇章播於雅樂,先王之教澤存焉。迨乎燕昭下士、子丹養客,而後椎埋、屠狗之夫,接踵於燕,而風為之一變;雖不軌於正乎,要之輕死生、重然諾,往往以身許人,君子猶有取焉。然自漢至今,毋論召公之化邈乎難追;而所云感慨悲歌之士,間亦未嘗一遇!豈非世遠人湮,山川如故而九原不可復作歟?然則擊築之思,亦猶懷古之志也。

  或曰:『築,商聲也;子之近作,其聲於商為近』。然耶,否耶?因並識之以俟知者。

  籟餘草序阮文錫

  憶與鄭子嘯歌萬石之峰,蓋十餘年矣。庚子夏,避地□山樓,閱春而樓燬。鄭子好藏三代鼎彝、秦漢金石及宋元名人墨蹟,盡火於樓無餘也;而予藏書數千卷,亦與焉。

  兩人因相視而笑,鄭子曰:『吾尚有餘者存』。蓋指其詩草也。

  夫鄭子乙酉歲遊榕城,有「三山草」;歸而開萬石禪林,有「萬石岩草」;又匯其近集,題「以心籟」:然皆火於樓矣。近學餘善病,事參苓而心獨不為物役;復記其前後,集為「籟餘」。予亦未知其所餘何事?然既謂之「餘」,則視吾一身中,有爪甲、涎涕、毛髮、鬚眉焉,「餘」矣;而耳之聽、目之視、口鼻之味與臭,亦莫非「餘」也。況人間之為聲、為色、為歌舞、為戰鬥、為悲愁愉快怨恨思慕,何適而非「餘」?悟所謂「餘」,方將離形氣以遊清虛、親性靈而辭塵垢,又焉有物餘於吾心之內哉?雖然,「餘」者因其至足而命之也;不足於內而無餘,則足於內而為有餘矣。閒嘗觀日月、星辰、山嶽、河海以至崖谷雲飛、汀渚霜落,知為天地餘也;草朝花、木秋實,鳥現魚潛,百獸昆蟲相與叫號遊走,知為山川餘也;大而頡之書、夔之樂、姬公之禮制,小而扁之治病、曠之治律,良之御、庖之牛、秋之奕,知為聖賢餘也。鄭子不餘於物而餘於心,其著為經時之略、處世之宜,皆心餘也。又散而為溪山之秀麗、亭閣之參差,收而為筆墨之離奇、技能之工巧,天地所有、古今所傳將無餘矣。

  予方思竊其「餘」,以備藏書之闕;至其所以為「餘」,則予固深思之而未得。鄭子亦不能以其所得而共之於人也夫?

  嘯草序(明)紀許國

  古之為詩者,不甚滯聲響、筆墨間。至唐而諸體始密,然皆根於情、寓於境,不必以為雕鏤綺繢也。故其時以詩名者,往往多山林抗浪之土;不則,挫於下僚、鬱於勢會,而以其奇怪瑰卓者,散寄於篇什之中。情之所至,時代不足以限之矣。然則天下之詩人,皆天下之深情人也。而世之論者,方且遺本而飾貌、踵事而增華,不已淺乎?

  鷺島峰巒竦秀,煙垂雲接,異人多栖托其中。余僑居島上已五載,諸友人有言阮子雋敏善詩歌者,予心識之。既而阮子出「嘯草」相示,羅羅清疏,言必稱乎情;如詠鄭所南「心史」及贈陳白雲、和王百穀諸作,皆峭出無世俗雕鏤綺繢之習。然則阮子其瑰偉,懷感慨而有以自振者歟?阮子年甚少,思甚銳,由是而造焉,其以追於古不難。然吾聞孫登之在宜陽山也,阮籍訪之,作「嘯聲」求與俱出,登竟不應。予迂且鈍,且隱耕遯釣,世事闊絕,以自託於古之無用者;阮子他日名當益盛,尚能訪我深崖篁竹間,作響人聲否也?

  夕陽寮序(國朝)陳俞侯

  文者,載道之器。道在人心而散見於事物,故有一事不知、一物不名,而欲操觚為文,吾未見其可也。近世論文家,崇秦、漢,則薄唐、宋;尚唐、宋,則迂秦、漢。此徒在膚貌之間,而不得其神理者也。古人胸有所蘊,發而為言;左、史有左、史之文,韓、歐有韓、歐之文,雖未嘗不相師而豈相沿襲也哉!

  予寓京師,久同阮子晨夕,談詩論文素矣。阮子深究性理、默契六經,自道藏、釋典、諸子、百家以至兵法、戰陣、醫卜、方技,下及稗官野乘之書,無所不覽;而採其精華、去其糟粕,故自成一家言。昔人評「史記」只一「潔」字,阮子之文足以當之。夙歲阮子至濟上,予與藩司黃公德臣欲為刻其藏稿;阮子方且南遊,不遑少待。近臬司丁公雁水,已刻其詩於金陵;阮子將應靖海將軍施公鄉山之請,文方授梓,予亟分清俸以速其成。昔蔡中郎得王充「論衡」,秘之枕中,不以示人;予故不能爾爾,而丁、黃二公公好之誠卓乎其不可掩。且以見阮子放浪江湖、徜徉山水,萬里辭家,平生所遇知己固亦不一而足也。

  荔崖詩鈔序(國朝)沈歸愚

  乾隆丁卯、戊辰間,余留京師時,龍溪黃君葉庵官中翰,每以韻語相商,欲余訂其是而去其非,深不自滿也。余略有芟剃,葉庵一從余言。己已,余予告歸;葉庵贈「佩文韻府」餞別。自是燕、吳雲樹,渺然天末;歐陽永叔歎「交遊不常聚」,有同感也。

  丁丑秋,葉庵將補官兵曹,道經吳中;既相見,道別離情事外,出詩數卷示余,索為序。讀之,如名花艷、如美人嫭也;挺峙如山之立、奔放如水之涌也;嚴整如老吏之斷獄,無能出入也;平淡如名泉之煮宋樹茶,無味而中含至味也。視向時風格,又一變矣。昔閩中詩派,開於林子羽、佐以高彥恢,閩人守而勿失;錢牧齋訾其過拘,然終為詩家正聲,弗能詘也。後謝在杭、曹能始出新意變化之,斯為善學林、高者。今葉庵從林、高入,不從林、高出;視在杭、能始有同心焉,是亦閩中詩人之傑出者也。由此根柢日富、涵養日深,本唐人而上溯當塗、漢京,所詣可涯量耶?

  葉庵行矣!金風徐動,努力前征;歌詠盛明,更成新軼!

  歸田集序(國朝)藍應元

  荔崖二兄,余總角交也;與余同年月生,長余四日。荔崖籍龍溪,余籍漳浦,又同郡。共為諸生時,每遇試,必相聚倡和連旬,情甚昵;且各相期許甚奢。厥後荔崖宦遊京師,歷官中翰、兵曹、余亦以鄉薦北上,復得晨夕倡和如故。未幾,余丁內艱,遂與荔崖隔別。迨余第春官、叨館選,可以相聚;荔崖又以外艱南歸。噫!人生聚散不常,可勝嘆哉。

  癸未,予乞假旋里。是秋,應玉屏之聘,始與荔崖居相近,時相接。三年中,得親見荔崖為鄉先生,凡有關名教者,無論事之輕重難易,皆必力肩其任。暇日即偕諸同志尋山問水,即景分韻,觸物抒懷;因而積成卷軸,名其集曰「歸田」而屬余為序。夫荔崖之詩,自昔歲奚囊、內史、中樞諸集出,久已膾炙人口;則是集之刻,愈精愈熟,如景星慶雲,賢愚皆知為美瑞,豈待嘖有煩言哉!

  顧余猶有不能已於言者,則以荔崖同在服官之歲,余雖忝坐嵩山講席,而官檄頻催,度不能久聚;亦願荔崖以歸田之詠,復起而為清廟明堂之歌,俾勒諸史冊、銘諸鼎鍾,而後出都門作歸田計,庶幾復故鄉握手各相慰藉,以不虛夙昔所期。荔崖其得無意乎?余故樂附數言,併為荔崖勸駕。

  池上史論序(國朝)黃濤

  乾隆丁亥歲,余叨玉屏講席,於廈得知交者三:倪君耜南以節概勝,張君行之以恬雅勝,皆名孝廉之有為有守者;而張君爾芾高年自適,不夷不惠,酷好吟詩,余嘗讀其「池上草」,擬之摩詰、樂天一流人。今出其所著「史論」二卷相質;讀之,論斷精詳、是非不謬,得未曾有。乃知爾芾為經濟中人,非徒以麗則見長也。

  余嘗論儒者讀書,以明理曉事為貴。理莫備於經書,事莫詳於史鑑。國家以制科取士,首試八比,以探經書之蘊,所以明其體也;終試五策,以驗史鑑之學,所以達其用也:法綦善矣。而末俗猥鄙,以八比不用三代下事,剿襲腐爛時文,希求捷徑,有問以前代世次而茫然者;即有資稟聰敏,鹵莽涉獵矜為宏博,而中無決擇主裁,如有脛書廚,推積典籍於無用耳。嗟乎!上以實用求、下以虛文應,謂制科之能累人乎?抑人之累制科耶?今爾芾未嘗沾沾以儒名世,而宇宙之事變、古今之沿革、用人行政之純駁,凡前儒所未發及發而有未當者,莫不考得失於微渺、辨去取於疑似,斯可謂經濟有用之學矣。乃曆試不售,明經終老世。第知其長於吟詠,為島上風騷之壇長;而其貫穿諸史、諳練典故之學,反為所掩。夫世之齷齪空疏者,不知讀書為何事,日守兔園冊子,幸博一官,反視為芻狗,既於人家國事碌碌毫無短長;而一二明體達用者,又使之泯沒終老,空言無濟焉。則信乎,真儒之不易覯也。

  不揣固陋,其意見間有未合者,輒為參酌數條。因書此以慨之,並以質之耜南、行之二孝廉其以為何如也?

  ·誌銘

  誥授威略將軍福建水師提督吳公墓誌銘(國朝)李光地

  公諱英,字為高,號媿能。世居福建泉州之黃陵,後徙大浯塘。曾祖曰賓吾、祖曰振泉、父曰登,並以公貴,累贈榮祿大夫;妣皆贈一品夫人。

  公早孤,值海濱搶攘,用將材起家,隨大師克平金、廈,功授都司僉書,隸浙江提督。

  歲甲寅,三孽並興,耿精忠遣偽帥出仙霞關,犯金華、衢州,旁入江西;海寇響應,東南震動。官兵進剿,公在行間,或間公閩人不可信;提督塞公獨深契之,授公左營遊擊。公奮勵,甫視事三日,退寧海梅坑賊,進兵雙門,解台州圍;復破水賊張拱垣於三門港,殲偽帥朱飛熊於毛頭洋,軍氣大振。

  既,鑲藍旗貝子富公至浙江視師,提督首薦公,即命為前鋒。公引兵揚言修毛坪路,陰襲涼棚,取之;斬賊帥劉邦仁,遂復黃岩。貝子奇之。尋令復太平、樂清等縣,抵上塘遇賊兵二萬眾,奮擊之,斬數千級。賊將許奇保殘卒、據綠帳,隔河而陣;公下令人負草一束,夜乘潮填河而濟,大破之;遂由猴孫嶺奪其堡,引大兵直至青田。偽帥連登雲以十萬眾圍處州踰二載,聞青田破,餉道阻絕,遂夜遁。

  曾養性者,耿逆之梟將也;擁賊兵數萬,據溫州。乘王師初至,分五路夜燒我營。公急白貝子,令諸軍棄營據險,軍以不亂。公自率精兵據大羊山,阻其要道;復請分兵五百,抄伏敵後。是夜,賊衝殺數四,公力戰達曙,身中數創,士不傷者才五十人。天明,單騎突之,大師繼進,伏兵並起,賊自相踐踏,斬獲無算。公逐賊至溫州城下,銃傷馬顛,復奮起刃十餘人,奪賊馬以戰;貫其眾,由將軍橋以歸。初,貝子收兵,失公所在,大駭;既見公,喜且泣曰:『以一身當數萬眾,戰終夜不殆,神衛汝忠耶』。是役也,曾養性僅以身免,耿氏精銳盡矣。

  未幾,還守寧波中軍。適賊船二百餘艘直臨定關,公偵得定關守備方俊受偽劄為內應,請提督立斬以示賊。賊遽退守象山,公復請兵破之。旋奉檄收捕大嵐山寇,搜斬數百人,餘黨潰散。

  時耿逆已輸誠,而松陽、遂昌山寇游魂出沒;貝子駐師石塘,召公捕之。賊首馮公輔屯戴火山,素讋公威名,出就撫。其別魁林惟仁、黃太相等擁眾黃鼻山,左倚懸崖、右臨深潭,以獨木為橋;山廣袤數十里,莫可蹤跡。前督、撫遣人招之,輒為所殺。公令諸軍持三日糧,夜腰繩魚貫上,席草而下;至楊梅灘遇賊,破之,降其眾,山寇悉平。

  而海孽復熾,陷海澄、困泉州,斷洛陽長橋以阻援兵。公以副總兵官從康親王救剿,自仙遊分兵兩路,出間道解泉圍,奪江東橋守之;破砦十有九,遂復海澄。己未秋,擢同安總兵官。明年,率舟師合大軍進攻金門、廈門,賊棄兩島遁回臺灣。

  會靖海侯施公琅來提督海疆事,議進攻澎、台,引公自助;遂以癸亥六月某日發銅山,取八罩,直抵澎湖。賊勢盛,前軍被圍,公單船拔出之。翼日進攻,殺賊先鋒,燒其船。公所乘船忽為潮水衝著石上,賊船火烈將及公,副將詹六奇駕小舟挽公避再三;公以眾軍在船,義不獨存,堅卻之。船忽浮起,士氣益勵,戰彌力,賊大敗;燬賊船百九十餘艘,殲偽官將三百餘員,殺溺賊兵五萬計。俘者皆縱遣使歸,諭以恩信禍福,整眾臨之;賊勢窮,納款舉士降。施侯凱旋,留公鎮撫其地。自海逆負險造亂四世,歷六十年所;公與施侯合謀,七日而舉之。天子嘉公功,眷待與施公埒。

  尋調鎮舟山,海寇洪煥等二千餘人聞風歸命。

  再擢四川提督,破吳三桂餘黨楊善、師九經等,散其眾。川中洊經兵燹,千村荊杞,伏莽竊發;公嚴塘汛,懸賞購募,獲積盜三百餘人,斃其魁六十三人於杖,盜賊屏息。鎮蜀十有一年。

  施侯既卒,上念閩海反側,非宿將莫能鎮撫,遂調公福建陸路提督;旋改督水師。凡十餘年。前後如京師朝行在者再。御書「作萬人敵」四字以賜,加號威略將軍,優以世職。請老,不許。

  癸巳夏,上於熱河行宮御制七言律詩一章,將以錫公,命諸王以下大學士扈從諸臣皆屬和;蓋追念元功,所以褒崇之者甚備。而公已於七月二十四日,終於位矣。疏聞,天子軫悼,下部議卹。

  其孤應龍等將於某年月日,葬公於某縣某地之兆;狀公事績、官階,乞余銘其幽隧。吾聞攻毒之餌,恆出於瘴癘之區;亂之興也,其受亂之地必有人焉,足以還自救也。閩之亂亟矣,莫甚於耿與鄭。耿之平也,公既力諸原;海氛之靖,則施侯為之主,而公實贊之。蓋公所至,以功業自顯,而造功於閩為尤大。余於公同為閩人,又姻好也,知公深,誌其可以辭乎?公生前丁丑十月初七日,得年七十有六。配夫人蔡氏,前公卒。子男十人:應麟布政使司參議,江西督糧道,亦前卒;應龍刑部郎中、候補副使道,應鳳壬午舉人、戶部郎中,應鵬福建水師提標遊擊,應鵾辛卯舉人,應鶴歲貢生,應樞、應權、應機、應璋俱幼;應機余叔父永春總兵公婿也。女五人,皆適名族。孫男十二人、女十三人,曾孫五人。持身寬厚謹恪,居於家門不縱不苛,鄉人久安焉。待族姻、朋好有恩禮,雖勳高爵大,異於古名將怙侈驕暴者,故能以功名終。著「行間紀遇」一編,所錄皆實;余嘗序而行之。

  茲復誌公之概,而系以銘曰:雲雷之屯,君子經綸;天造草昧,以啟厥勳。敵王所愾,綏我鄉人。保斯土者,人亦保焉;望公松揪,孰敢不尊?千秋萬歲,式固汝原!

  廣東副都統陳公墓誌銘(國朝)方苞(靈皋)

  公姓陳氏,諱昂;泉州人,世居高浦。國初遷海濱居民,徙灌口。父兄相繼沒,以母寡,艱生計,遂廢書賈海上,屢瀕死。往來東西洋,盡識其風潮、土俗、地形險易。

  康熙癸亥,上命浙閩總督姚啟聖經略臺灣,遣靖海伯施琅統諸軍進戰,求習於海道者。公入見。時制府以水戰宜乘上風,公獨謂北風剽勁,非人力可挽,船不得成■〈舟宗〉;不若南風解散,可按隊而進。施意合,遂參機密。將至澎湖,北風大厲,氛霧冥冥,畫面不相覿三日,軍中恫疑;公進曰:『此殺氣也;將軍毋以父兄之仇,欲效楚伍員倒行而逆施乎』!將軍曰:『然,則吾誓天』。公手案以進。誓畢,風反日暉,遂克澎湖。歸疾病痍傷者於臺灣,其吏卒大熹;鄭氏遂歸命,兵不血刃。

  策勳,授蘇州城守。一調再遷而至碣石總兵官,擢廣東副都統,皆濱海地也。嘗奏請西洋治象數者宜定員選,毋多留;其留者,勿使布其教於四方。自開海洋,登萊、江淮間海舶至,菽粟、布帛即騰踊。僉曰:『內地年登而穀貴,職此之由』。久之,語上聞,命盡閉海洋。公聞之,獨曰:『南洋,非此倫也。吾少歷諸番,皆習耕稼無資。於中國或海壖毀饑,商舶尚以諸番之米至;今概絕之,則土貨滯積,而濱海之民半失作業』。欲上言,會疾作;將終,命其子以遺疏進,眾皆疑焉。叩之閩人,則曰:『斯言也其信』!

  公之子倫炯,介吾友楊君千木請銘。余既奇公之跡,又其言宜考信於後,乃受其請而譜之。公歷官皆能其職,有遺施在人。卒年六十有八。父諱健,前母許氏、母王氏。自曾祖以下,皆受一品錫命。夫人林氏。子三人:長倫炯,次芳,次倫焜。以某年月日,葬公於某鄉某原。銘曰:迫為生海,之涯備諸。艱危榮遇,亦由茲志。願無餘安,以反其居。

  ·詩

  金榜山(宋)朱熹

  陳場老子讀書處,金榜山前石室中。人去石存猶昨日,鸞啼花落幾春風。藏修洞口雲空集,舒嘯巖幽草自茸。應喜斯文今不泯,紫陽秉筆紀前功。

  又(宋)張翥

  衣冠陳氏族,桃李薛公園。場老遺文古,巖僧舊蹟存。苔磯荒磧岸,金榜勒瑤琨。已憐松特異,尤喜石能翻。

  又(明)丁一中

  麗日明金榜,春風掃玉台;舊迎仙子駕,今復令威來。

  釣磯丁一中

  當年垂釣者,終古坐寥廓;借問任公鰲,何如令威鶴?

  次前韻(明)劉存德

  有唐場老叟,高懷海天廓;昔晦一絲綸,今顯丹台鶴。嵯峨一片石,可比嚴台廓;寂寂幾多秋,知翁惟少鶴。

  訪陳希儒隱處(明)池顯方

  潭雲島樹候多年,誰料開荒是穎川!石兔麥田陪古碣,魟魚篔港熟冬天。子陵嚴瀨猶傳姓,司馬終南不作仙。人去山空潮亦異,浪花畏撲釣磯邊。

  登金榜山訪唐陳希儒隱處池顯方

  名甜色嫩早留妍,超壁穿蘿度絕巔;玉笏搢天十六丈,桐絲離海半千年。麥風濯雨寒青堡,石汗流香賸墨煙。幾卷遺書慚未讀,秋芽一盞酹先賢。

  金榜山訪闇公石室(國朝)洪世澤

  金榜山高對玉台,隱君舊業半蒼苔;著書人去成千載,洞外寒花閒自開。

  迎仙片石倚巑岏,場老當年此閉關;欲問藏書何處所?白雲空自鎖名山。

  前人著述後人傳,考獻徵文此必先;石上摩挲深刻字,風流又見令威篇。

  洪濟山頂池顯方

  山下指峰峰似沒,山半指峰峰猶惚;夾逕綠梢慣傲霜,澗底青石泉衝缺。九十六磴度龍門,斷字殘詩封古碣。揖巖三塔列豆豋,對岸人煙透纖髮;再攀危頂騎雲背,不見諸山見水沫。二擔東西浪入天,賈舶漁帆連蟻隊;潮雞初唱扶桑紅,日觀何須登泰岱。矯矯孤峰立沆漭,如拈英石安魚盎。幾度來觀逢日西,睨山欲落如初上;客道武安天柱高,未必滄溟在拄杖。

  冬遊洪濟山池顯方

  長川展鏡蘸嬌顏,幾片雲花□翠鬟。九萬里風生足下,八千國土在眉間。曉鐘未動雞銜日,暮樹多寒鳥背山。一夜何聲喧不住,應知虎豹守天關。

  掀天縮地杖頭間,一座梵宮轄萬山。弱水無波疑復淺,瓊台有路不曾關。峰因噏日顏常赭,樹為黏霜葉帶斑。身在九霄何罣礙,石椽鐵戶總非閒。

  山下風多上轉晴,悅疑展翅入瑤京;洲形果小如飛鷺,峰勢狂奔欲吸鯨。石塔連雲齊倒影,天河與海共無聲。一宵喚酒爭觀日,醉醒紅窗已六更。

  風衙散葉似飛蜂,積凍何時不是冬?前後禾洲都屬水,北南泰武若無峰。巖嫌漏雨多堆石,枝恐礙雲少植松。日月流梭山亦老,虞淵欲取一丸封。

  數峰拾盡到岩前,復度三峰頫絕巔。寺眾搥鐘迎紫日,漁人踏笠上青天。六時樹樂空中奏,一夜紙衾雪里眠。醉覺身輕些肉羽,龍門躍出任風翾。

  寒島遙看二麥春,深嵐流水武陵津;波田萬頃栽青玉,同邑一邊露白銀。西域東夷皆禹貢,南陳北薛尚唐人。攜家擬結雲峰頂,照炁耕芝指海塵。

  龍門

  翠壁丹崖不可攀,石門龍過海風寒;擎天力盡孤臣死,惟有留題墨未乾。

  洪濟山觀日池顯方

  岩壑沉沉漢尚橫,水雲一縫萬光生;偶偕殘月同時出,遂使餘星不敢明。晝夜欲分天未定,火金相盪海難名。人間猶作五更夢,僧已朝齊罷磬聲。

  又

  元氣淋漓接杳茫,忽開混沌立元黃;水風所鼓使之活,煙霧微遮不礙光。半影纔生群象變,一方已曙萬雞忙。山中晷候無冬夏,惟是晨昏有短長。

  同葉君實郭奇琮二友遊雲頂岩留雲洞洪朝選

  洞宿孤雲久,吾來亦暫留。身隨天路迥,情寄野僧幽。檻外濤聲聒,林端雨氣浮。同儔二三子,高步信良遊。

  雲頂岩池顯方

  新栽松檜已齊腰,秋老芙蓉尚插霄。煙外家鄉纔一水,石間姓氏半前朝。但看野色無城市,難判天風異海潮。白鷺遙汀飛不見,寒雲幾縷傍衣飄。

  又了一中

  為愛留雲洞,雲留客亦留。青衿同信宿,老衲共夷猶。月皎諸天淨,岩空萬慮休。寧知滄海曲,清臥足奇遊。

  幽谷成良晤,雲蹤去復留。道心原共契,野性亦相猶。巨海深無際,危岩坐未休。浮生慚骨賤,奇絕喜同遊。

  登雲頂岩(明)紀許國

  十載勞予夢,纔為兩日遊;多因塵世累,動令此心愁。觸袂雲光滿,黏天海氣浮。空香飄不息,別是一山幽。

  遊雲頂岩(國朝)羅前蔭

  陵空盤磴道,無際豁雙眸。海色陰晴變,山光日夜浮。濛濛青未了,瑟瑟氣俱秋。尺五天低處,寒鐘落寺樓。

  遊雲頂岩洪世澤

  方丈連清淺,蓬萊半紫氛;雙潮林外合,二郡望中分。竹引瑤池液,衣留玉洞雲。幽尋殊未厭,出谷已斜曛。

  視師中左(明)南居益

  寥廓閩天際,縱橫島嶼微。長風吹浪立,片雨挾潮飛。半夜防維楫,中流謹袽衣。聽雞頻起舞,萬里待揚威。

  又

  一區精衛土,孤戍海南邊。潮湧三軍氣,雲蒸萬灶煙。有山堪砥柱,無地足屯田;貔虎聊防汛,蛟龍隱藉眠。

  五老山(宋)滕翔

  海翻波浪繞群峰,無盡岩前此界空。不是灰心求佛者,片時難在寂寥中。

  又(明)俞大猷

  壁上舊詩拭目看,綱常從昔一肩擔;馳驅四十年來事,莫報君恩祗自慚。

  扶桑東去更無山,天外浮雲獨往還;劍履半生湖海遍,老僧贏得百年閒。

  借問浮雲雲不語,為誰東去為誰西?人生蹤跡雲相似,無補生民苦自迷。

  未工詩字書盈壁,待得工時事若何!欲寫心中無限事,不論工拙不論多。

  又池顯方

  十年古剎幾殘灰,重見天花散講台。野露欺人疑結雨,松風括地每驚雷。一泓碧水和雲下,萬點青山擁海來。若問箇中真普照,峰頭夜半日輪開。

  月夕普照寺對酒(明)劉汝楠

  華月蘸清樽,虛庭露氣繁。懸猿啼白壑,歸鳥度黃昏。樹色搖山殿,江聲到寺門。上方詩品寂,永夜不聞喧。

  普照寺劉汝楠

  野寺前朝建,空門大壑開。鳴鐘霜氣動,拂席雨華回。石倚天星落,江涵晚照來;山中詢法侶,塵劫幾成灰?

  南普陀(國朝)劉必登

  長風走海天,鼓盪開禪定;秋色導芒鞋,一折入幽逕。崇宏大覺場,妙諦良可證。桓桓靖海侯,林谷繞鞭鐙;寶蓮與珠旛,照耀室不暝。滄桑變須臾,今昔已殊勝;欹松礙僧眉,老蘚上佛脛。廊空鳥自行,檻壞猿復憑。祗愛洞中泉,滄江破猶剩。冰雪沁心脾,泠泠發清廳。

  普陀寺汪士傑

  鐘鼓樓高寶殿雄,大江南匯小林東。流飛石筧山腰水,聲落松濤谷口風。梵磬靜時僧入定,海雲寒處鴈橫空。渾疑身到潮音路,不盡天花法界中。

  遊南普陀佟法海

  天水蒼茫一望同,何妨海外說真空;詩人便是開山祖,風雅禪林鷺島中。

  太武山(明)豐熙

  一山高出萬山巔,絕頂相傳舊有仙。朱草紫芝雲外地,碧桃紅杏洞中天。石盤棋散留殘子,火灶丹成起斷煙。借問王喬真甲子,尋常七日是千年?

  又(明)張士楷

  景炎遺蹟杳閩關,駐劄猶傳太武山。御氣海天餘白日,翠華煙雨沒烏蠻。野花增入慈元恨,國事深悲德祐間。不是瀟湘還苦竹,春風愁殺鷓鴣班。

  又(明)許樵谷

  何處飛來海上山,何年有此洞中仙?天寒華表歸白鶴,日暮香爐生紫煙。桃竹杖支雲壁路,菊花杯薦石池泉。茲遊年已八十六,誰謂相期更十年!

  虎溪池顯方

  松間長榕各屈蟠,諸峰起伏復多端;過溪何止三人笑,入洞方知六月寒。杯影頻移依怪石,夕陽便愛倚欄杆。幾回餐得天風慣,凡骨還應長羽翰。

  又(明)何喬遠

  卓地非凡石,干霄盡峻峰。哲人開慧竅,神秘吐靈蹤。月色明鮫宅,天風散雉墉。幽期來信宿,新木挹高榕。

  又

  眾石黑如漆,子雲來守元。竹書窮日月,地紀劃山川。場老磯終古,令之嶺尚懸。勳名成遂後,還到草堂前。

  又南居益

  虎溪開絕勝,森峭好安禪;果向真蓬島,分來別洞天。雲煙雙屐外,潮汐一樽前。吾久甘泉懶,招遊獨緬然。

  共拔危磴入,邱壑挹名蹤;節度詩懷壯,將軍筆意濃。波恬思托枕,山盡喜聞鐘。方石移還戀,初陰幾樹榕。

  又(明)謝璿

  峭壁懸蘿幾度攀,岩前野鶴去來閒。藍拖洞水香生玉,翠結峰頭巧作鬟。時有白雲環洞口,可無青草夢池間?風流屐齒吾家事,漫學枯禪浪閉關!

  又(明)紀文疇

  乾坤如夾壁,日月每懸心。石竦招高步,江流表遠林。弓刀何處靜?鐘鼓此中尋。側石舊恩在,西來有好音。

  虎溪岩(國朝)陶元藻

  忽聞虎溪名,疑向匡廬眺。愧我非徵君,詎逢遠公笑。斷崖補僧居,嶺秀得要妙。幽□陰森生,乳溜滴懸竅;才有長明燈,翠壁色照耀。雲盤護佛幢,花映煮茶銚。經秋眼若明,對石句亦峭。那得買山錢,割此海中嶠。

  又鄭纘祖

  滿眼旌旗在,疇能辨劫灰?虎溪浮地出,鯨石倚天開。夜月誰吟嘯?秋風自去回。不堪懷往事,腸斷水雲隈。

  又(國朝)林之濬

  幽岩興未已,相將過虎溪。寒律振林木,落葉滿岩溪。攬衣沿磴坐,美此足禪棲。遙指昨遊徑,靈境異東西。川渚海回合,岡澗石高低。雲蘿遮鳥雀,風帆亂鳧鷖。蕭條驚暮節,零落慨殘題。浩歌下山去,漁火照長隄。

  白鹿洞

  逶迆鷺門山,曳屐歷奇變。石骨排天青,雲端象獅戰。雕鎪神鬼工,玉切雲可片。元牝入虛無,心悸目亦眩。將奔勢復回,欲墜根尚戀。晦明兩難分,漏日僅容線。已窮搜抉心,復闢蒼翠面;岩障與軒楹,參錯相隱現。半椽香積廚,十笏彌勒殿。陰崖洩乳泉,老樹坐海燕。空谷人語靈,風至泠然善。

  醉仙岩題壁(明)施德政

  偏師春盡渡澎湖,聖主初分海外符。鼙鼓數聲雷乍發,舳艫百尺浪平舖。爭傳日下妖氛惡,那管天邊逆族孤。為道凱歌宜早唱,江南五月有蓴鱸。

  和前韻(明)李楊

  樗才自分老江湖,襪線深慚佩虎符。舳艦森森鯨浪靜,旌旗獵獵陣雲舖。風生畫角千營壯,月照丹心一劍孤。主德未酬倭未滅,小臣何敢輒恩鱸!

  和前韻(明)徐為斌

  閩南要路險澎湖,元將專擔靖海符。萬里艅艎瑩斗列,蔽空旗斾彩霞鋪。魚龍吞氣煙波定,蜃螘馳魂窟穴孤。天子綸音勤借箸,那思蓴菜與江鱸!

  又(國朝)黃日紀

  乞歸十載鬢毛班,幽夢長依泉石間:頻約高僧談法乘,更邀名士訪雲山。閱來世味無如淡,悟得仙家總是閒。外境不殊心境異,洞中便已絕塵寰。

  又(國朝)葉廷梅

  鹿洞嵯峨出上方,晴明野色自蒼蒼。行來樹隱孤岩靜,坐對山空一嘯長。萬井迷濛煙火市,半窗縹緲水雲鄉。夕陽洞口花迎處,紅袖輕飄羅綺香。

  萬石岩(明)黃克晦

  結伴遙尋大乙家,峨峨萬石映孤霞。坐中峰勢天西折,衣上蘿陰日半斜。風榭無人飄翠瓦,雲岩有水浸苔花。何年更駐蘇耽鶴,靜閉閒房共轉砂。

  又阮文錫

  鑿開雲壑架精藍,數曲幽溪客共探!孤月夜懸雙石壁,千林秋嘯一茅庵。餘生擬向閒中老,往事都從夢里參。便與名山期後約,浮名從此更休貪!

  又陶元藻

  塊壘呈海濱,奇狀非一類。點頭固有靈,呼丈亦何媿!琳宮嵌嵯峨,一徑入幽邃。嶔崎歷落多,我醒石已醉。風懦雲懶行,日夕山欲睡。木末寺樓高,微吟坐寒翠。

  又(國朝)張對墀

  袍笏時時拜米顛,別開蓬島隔塵緣。一泓清淺沙為路,萬竅玲瓏石作天。佛洞雲深連樹靄,僧房日午起茶煙。欲攜勝景囊中去,擬與秦皇借一鞭。

  又林之濬

  海霧散朝旭,岩巒積空翠;緩步共攀躋,徑險心亦悸。怪石紛崚嶒,僧樓構幽邃。孤亭一延眺,邈然滄洲意!嶇嶔生禪寂,滉瀁悟虛寄。江山成慷慨,林壑保深秘。寒濤奔晚照,抱膝發長喟!

  又鄭纘祖

  洞壑猶然昨,依稀記昔遊。山空餘萬石,海闊有孤舟。天地本難老,風煙容易秋。客心何所感,惆悵大江流?

  又黃日紀

  鷺江富名寺,萬石獨稱最。包羅兼眾有,變幻誠無外。危樓縱遐覽,飛奔與目會。煙火億萬家,城郭橫繡繪。前有海無際,空闊不可奈;蜃氣常山沒,青紅浮杳靄。後有松數株,倚立懸高斾;清風與吞吐,時時發幽籟。旁有洞嵌空,石罅乍明昧;曲折穿羊腸,鳥道狹如帶。洞中如深甑,團圞露其蓋;泉脈長潺湲,末流瀦清瀨。傴僂出深穴,脫然蟬離蛻;恍惚難窮詰,造物弄狡獪。

  九日重遊萬石(國朝)張允和

  幽岩屢訪真奚窮,勝日清樽此復同。老去惟應親晚菊,朋來有信逐秋鴻。成霞海色翻欄外,合樂泉聲出洞中。戀賞卻忘山已夕,拄將笻杖聽松風。

  萬石岩(國朝)陳光章

  石頭何齒齒?蹇步客來稀。鞭剩秦皇力,支殘織女機。青根通海氣,瘦骨覆雲衣。佛寺看山好,終朝不掩扉。

  又(國朝)陳韜章

  漫山堆怪石,空洞潟春泉。磊落餘無地,玲瓏小有天。點頭誰是悟?拜手不勝顛。薄暮閒流覽,青雲處處連。

  石笑(國朝)莫鳳翔

  聚時能悟生公法,到處多依古寺門;莫怪相逢惟一笑,更無心事向人言。

  碧泉岩懷僧霧雲(國朝)黃蓮士

  孤僧閒閉翠微中,冷落梵王舊日宮。石徑無塵人不到,岩泉似線筧還通。一山鐘鼓分喧寂,隔寺興衰悟色空。聽說霧公圓絕後,佛燈無焰守殘紅。

  石泉岩黃蓮士

  何年殘骨結寒冰,剩有荒岩住老僧?汲水頗供禪後粥,賣泉粗給佛前燈。潺湲晝夜無休息,元氣淋漓自鬱蒸。島客品茶需汝甚,取攜聯絡上崚嶒。

  同駱亦至夜宿半山寺紀許國

  登臨無定跡,每晤必依然。嶂遠來帆際,苔深接寺前。似留栽竹地,聊詠浣花篇。夜半高談靜,客心恨屢牽。

  萬壽岩(明)戚繼光

  萬仞峰巒聳目前,不須雕巧出天然。露涵石瓦生春色,爐爇旃檀起瑞煙。自信明時無隱逸,還疑僻處有神仙。公餘正好談元妙,又統三軍過海邊。

  用前韻俞大猷

  幽岩屹立梵宮前,片石呈奇瓦儼然。峭壁罅虛寒漏月,博山香爇暖生煙。高僧煮茗能留客,樵子觀棋每遇仙。說罷禪機登絕頂,恍疑身在五雲邊。

  萬壽岩聽松(國期)張錫鱗

  喬柯如蓋護雲林,夾道亭亭白石陰;何處劚苓尋犬跡,祗來餐實聽龍吟。怒濤忽向空中起,驟雨還疑寺外深。絕愛淒清商調好,西風閒譜入瑤琴。

  陪南思受謝簡之登鼓浪嶼和中丞韻池顯方

  雖小亦門戶,如何不一登?新城盤曲折,古寺俯稜層。易服瞞村老,尋香妒墅僧。渡澎諸戰艦,帆展候風乘。

  又

  殘石伐將盡,惟餘一古邱。煙開生遠岫,潮至亂平疇。去歲如遭虎(曾被紅夷燒屋),今年再狎鷗。全憑藩屏力,吾得臥滄洲。

  鼓浪嶼池顯方

  連天蕩溟渤,小巒獨突忽。古樹夾寒煙,與波相出沒。不是鬼神刓,如何巧剞劂!一日鑿一卷,十日成一窟。造砌及修碑,盡在此中伐。至今數百年,剝盡無肌骨。白石有何辜,頻遭黔黥罰?太行避愚公,癡山猶不杌;混沌七日死,疆山猶不沒。莫是愧世人,舍身任爾刖;莫是慚無用,欲入於宮闕?須彌與崑崙,劫火一時竭。

  鼓浪嶼丁一中

  須彌藏世界,大塊得浮邱;岩際縣龍窟,寰中搆蜃樓。野人驚問客,此地只鄰鷗。歸路應無路,十洲第幾洲?

  一水分煙嶠,沙舟客共登。崇岩參佛古,灰徑躡雲層。遂作憑虛觀,因逢彼岸僧。何能拋紱冕,長此覓三乘?

  又黃蓮士

  昔聞鼓浪似瀛洲,海上初來覽勝遊;石壁風雲餘舊壘,人家煙雨事春疇。鐘聲上下波心寺,樹影參差島外舟。一自當年平劍印,妖氛不作慶安流。

  浯嶼紀許國

  但愁炊少米,不苦食無魚;日日戈船鬧,採真何處居?

  登大擔嶼范咸

  瞥見山坳翠欲流,蔥蘢密樹景清幽;嵐光遙與群峰別,海色還看四面收。日暮碧雲驚異彩,雨過寒氣逼深秋。天南鎖鑰橫江外,不放鯨魚夜出游。

  大擔嶼風雨感事紀許國

  自從鷺島住吾家,又向波間一泛槎。細雨黏人春畏海,寒風著岸雪為沙。載馳有悔徒心碎,作賊無能且手叉。若使桃源今可得,吾生終不老魚蝦。

  登城何喬遠

  溟渤周遭繞戍城,蒼蒼寒月海頭生。北風正捲南夷舸,山壘全屯水戰兵。吹浪魚龍遙滅沒,爭枝烏鵲近分明。周侯澤普當年役,此夕登臨萬古情。

  題依岩室石壁俞成

  舊室三間依石岩,堵牆洞闢見巉巉。迎將空翠通簾戶,怪底閒雲上履衫。心淡無難齊物我,境幽直欲隔仙凡。看山到處皆奇絕,況是朝朝對老饞。

  朝來晴影映空虛,漸覺朱炎氣已疏。半壁青山開畫嶂,卅年塵夢笑居諸。焚香煮茗清無比,啼鳥鳴蟬靜自如。且喜清平公事少,簿書粗了即輕裾。

  步前韻曾儒璋

  堂偏小築靜依岩,六一文窗映碧巉。蟫帶琴聲移別桁,蝶翻舞影上涼衫。閒探墨妙神俱靜,坐倚雲根意隔凡。石壁留藏還自儆,當官行止莫貪饞!

  嫩嵐浮碧接晴虛,寂歷庭軒俗慮疏。書結古歡憐脈望,月含明水試方諸。臨風蘭氣清無敵,帶雨篁陰畫不如。夏日正長公事少,未妨吟宴集簪裾。

  水仙宮(國朝)陳邁倫

  鷺門禹廟落成初,勝景層開接太虛;斜磴人來懸壁上,危亭極目大荒餘。近城煙雨千家市,繞岸風檣百貨居。澤國久無烽火警,一聲長嘯海天舒。

  題荷庵陶元藻

  煙水周遭淨土憑,大光明界我初登。數弓小圃蔬兼竹,十笏閒房佛與僧。過雨寒沙移舊跡,隔牆秋嶂見高稜。白玻璃內天花影,悟循真空即上乘。

  玉屏山池顯方

  下岩泉作乳,上洞玉為屏;幾許英雄子,松風不肯聽。

  古洞兼幽逕,看山數十餘;若分眾邱壑,當時一仙都。

  天闊雲留影,地靈石應聲;雲石猶有意,不似世無情。

  松花既歷亂,梅雨復潚疏。洞里無人處,欲藏所著書。

  殘石疑經蠹,幽山訝有龍;遊人風雨夕,不敢望前峰。

  同張紹和遊玉屏山池顯方

  君將交六嶽,未遊玉屏顛;如近舍皇甫,而遙求樂天。易於拈景出,難在遣山傳。谷口從茲款,雲眉始得嫣。石嬌環翠障,樹舊厭紅胭。逕軋風多變,峰欹霧不連。無階手可步,有縫腹爭穿。白鷺低千壑,丹霞隔一川。蜃樓知水炁,蟻障指戎船。海捧牽杯月,潭彈引韻泉。臨岐迷曲洞,四顧下平田。似我讀君集,如君叩我禪;初披皆目眩,再味轉心憐。此嶠姿堪嚼,雖冬貌亦妍;勿勞神著述,共此吸青煙。

  玉屏遠眺(國朝)黃梅

  玉屏開島上,勝概豁雙眸。鰲柱凌霄起,鯨波浴日浮;雲橫京口樹,潮拍鷺門舟。海國清甯日,登臨樂未休。

  玉獅山房池顯方

  崑崙渡海一萬里,孕得石蓮生海底。洪濟峰尖貫入雲,回顧群山似浮薺。從古相傳白鷺門,於今不數薛陳村。一城如花半倚石,最高鎮北學龜蹲。城中英雄曾幾代?未有一人跨龜背。榕根裂壁影倒波,晨昏空作風雲態。旁出怪石名獅王,昂首青尾不可當;月作金瞳潮作吼,虎山以下皆降惶。中有道人形瘦鶴,暫砌石階張雲幕;未來鬼嘯人少過,一到龜伸獅亦躍。門前掛起「止靜」字,詩賓酒客皆回避;惟有禪僧特地來,高峻門風亦怯至。一味風聲伴主眠,蒲團懸在大樹巔;有時默坐同栖鳥,有時文章潟碧天。

  太平岩葉廷梅

  招提隱隱隔層霄,石磴嶔崎一線遙。僧去平台花雨冷,風清古剎海氛消。青山落木空斜照,綠水孤帆半夕潮;兩袖飄然薜蘿徑,那知頑石笑漁樵。

  秋日遊醉仙岩陳光章

  聞道秋山境隔凡,閒攜樽榼到幽岩。幾行佛屋歸雲擁,百尺松梢夕照銜。曲徑斜通仙跡路,海潮遠送鷺門帆。憑高應識蓬萊近,還閱丹經手自芟。

  鷺門觀海張對墀

  康回憑怒折地維,精衛木石無所施;茫茫大地匯為水,至今東南名天池。天池何浩浩,近接鷺門島。帆影蔽津梁,桅小拂蒼昊。龍戶耳目奇,馬人鬚眉老。鑿齒雕題重譯聲,南金大貝諸夷寶。家塗翠碧與丹青,人飾珊瑚及瑪瑙。試問此物所從來?盡說梯航由海道。海色漭然,朝宗百川;白回島嶼,蒼繞市廛。山頭返照,港口橫煙;洶洶湧湧,淼淼囦囦。九年水不潦,七年旱不乾。昔聞黃河之水天上來,今見滄海之水天外接;更上山頭第一峰,海外奇觀收目睫。排天風浪雪山傾,浴日鯨波金冶洩。十尋樓櫓掛高篷,看似空中舞片葉;須臾萬里乘長風,依稀篷影亦澌滅。縱有錢鏐之弩能謝潮、伍胥之風能鼓浪,一旦對此亦應心魂怯。吁嗟乎!海之源無底止、海之闊無涯涘;洞庭雲夢真可吞,江、淮、河、漢浮漚耳!我欲臨流乘風訪八遐,衝風破浪不用指南車,直向吾家博望借仙槎。扶乘暘谷皆游遍,身騎燭龍排雲霞;回首泥塗煦沫者,紛紛轍鮒與井蛙。

  鷺門紀概洪和長

  錦繡煙花自一洲,無邊風景似杭州;樓台半蘸晴江水,簫鼓時聞畫鷁舟;芳草遺釵春拾翠,紅綃顧曲夜纏頭。我來不作繁華夢,為有青山約未酬。

  登高崎目嶼(國朝)陳思敬

  拳山突兀水風灑,破浪揚帆心目駭;百戰曾傳抗臂螳,雙墟祗有遺匡蟹。雲雷開霽海氛清,日月重光關險解。故老凋零往事湮,百年刀劍耕牛買。

  廈門(國朝)孫爾準

  廈門本荒碕,何年盛都會?海壖數繁要,彈丸乃稱最。自從鯨頭人,於此建大斾。金門依輔車,浯嶼互襟帶。台陽跨天險,澎島通地肺;倔強波濤間,自覺夜郎大。七星兆妖讖,兩豎效狼狽;終日尋戈矛,先後伏椹釱。大帥設中權,四鎮屯下瀨;碧澥澄波瀾,黃圖大無外。浮天走估舶,隘地集市儈;南琛獻丹于,上貨羅紫貝。榷估設關梁,譏苛笇舟軑;姦富操奇嬴,末游藉沾丐。邇來頗凋■〈支刀〉,褊陋等自鄶;盛衰有倚伏,物理戒其大。龜毛詎成氈,蟬腹將欲脫;寄語桑大夫:心計曷足賴?廉如蕭廣州,方物倍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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