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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卷二十  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祭遵從弟肜

  銚期字次況,潁川郟人也。長八尺二寸,容貌絕異,矜嚴有威。父猛,為桂陽太守,卒,期服喪三年,鄉里稱之。光武略地潁川,聞期志義,召署賊曹掾,〔一〕從徇薊。時王郎檄書到薊,薊中起兵應郎。光武趨駕出,百姓聚觀,諠呼滿道,遮路不得行,期騎馬奮戟,瞋目大呼左右曰「〈走畢〉」,〔二〕眾皆披靡。〔三〕及至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行至信都,以期為裨將,與傅寬、呂晏俱屬鄧禹。徇傍縣,又發房子兵。禹以期為能,獨拜偏將軍,授兵二千人,寬、晏各數百人。還言其狀,光武甚善之。使期別徇真定宋子,攻拔樂陽、槁、肥纍。〔四〕

  〔一〕 漢官儀曰:「東西曹掾比四百石,餘掾比三百石。賊曹,主盜賊之事。」

  〔二〕 周禮:「隸僕掌〈走畢〉宮中之事。」鄭眾曰:「止行清道也,若今警蹕。」說文「〈走畢〉」與「蹕」同。

  〔三〕 披,普彼反。

  〔四〕 樂陽,縣名,屬常山郡。〔槁〕,今恆州槁城縣也,故城在縣西。肥纍,故肥子國也,漢以為縣,故城在今槁城縣西南,並屬真定國,纍音力追反。


  從擊王郎將兒宏、劉奉於鉅鹿下,〔一〕期先登陷陳,手殺五十餘人,被創中額,攝(幩)〔幘〕復戰,〔二〕遂大破之。王郎滅,拜期虎牙大將軍。乃因閒說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歸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眾,以順萬人思漢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光武笑曰:「卿欲遂前〈走畢〉邪?」〔三〕時銅馬數十萬眾入清陽、博平,〔四〕期與諸將迎擊之,連戰不利,期乃更背水而戰,所殺傷甚多。會光武救至,遂大破之,追至館陶,皆降之。從擊青犢、赤眉於射犬,賊襲期輜重,期還擊之,手殺傷數十人,身被三創,而戰方力,〔五〕遂破走之。

  〔一〕 兒音五奚反。

  〔二〕 攝猶正也。

  〔三〕 唯天子得稱警〈走畢〉。

  〔四〕 博平,縣名,屬東郡,在今博州縣也。

  〔五〕 力,苦戰也。


  光武即位,封安成侯,〔一〕食邑五千戶。時檀鄉、五樓賊入繁陽、內黃,〔二〕又魏郡大姓數反覆,而更始將卓京〔三〕謀欲相率反鄴城。帝以期為魏郡太守,行大將軍事。期發郡兵擊卓京,破之,斬首六百餘級。京亡入山,追斬其將校數十人,獲京妻子。進擊繁陽、內黃,復斬數百級,郡界清平。督盜賊李熊,鄴中之豪,而熊弟陸謀欲反城迎檀鄉。〔四〕或以告期,期不應,告者三四,期乃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為吏儻不若為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五〕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

  〔一〕 安成,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汝陽縣東南也。

  〔二〕 繁陽,縣名,故城在今相州內黃縣東北;內黃故城在西北。

  〔三〕 「京」或作「原」。

  〔四〕 反音翻。

  〔五〕 必以在城中為吏不如為賊之樂,即任將母往就弟。


  建武五年,行幸魏郡,以期為太中大夫。從還洛陽,又拜衛尉。

  期重於信義,自為將,有所降下,未嘗虜掠。及在朝廷,憂國愛主,其有不得於心,必犯顏諫諍。帝嘗輕與期門近出,〔一〕期頓首車前曰:「臣聞古今之戒,變生不意,誠不願陛下微行數出。」帝為之回輿而還。十年卒,〔二〕帝親臨襚斂,贈以衛尉、安成侯印綬,謚曰忠侯。

  〔一〕 前書,武帝將出,必與北地良家子期於殿門,故曰「期門」。

  〔二〕 東觀記曰:「期疾病,使使者存問,加賜醫藥甚厚。其母問期當封何子?期言『受國家恩深,常慚負,如死,不知當何以報國,何宜封子也』!上甚憐之。」


  子丹嗣。復封丹弟統為建平侯。〔一〕後徙封丹葛陵侯。〔二〕丹卒,子舒嗣。舒卒,子羽嗣。羽卒,子蔡嗣。

  〔一〕 建平,縣名,屬沛郡,故城在今亳州酇縣西北,一名馬頭城。

  〔二〕 葛陵,縣名,故城在汝南,故鮦陽縣也。


  王霸字元伯,潁川潁陽人也。世好文法,〔一〕父為郡決曹掾,〔二〕霸亦少為獄吏。常慷慨不樂吏職,其父奇之。遣西學長安。漢兵起,光武過潁陽,霸率賓客上謁,曰:「將軍興義兵,竊不自知量,貪慕威德,願充行伍。」光武曰:「夢想賢士,共成功業,豈有二哉!」遂從擊破王尋、王邑於昆陽,還休鄉里。

  〔一〕 東觀記曰:「祖父為詔獄丞。」

  〔二〕 漢舊儀:「決曹,主罪法事。」


  及光武為司隸校尉,道過潁陽,霸請其父,願從。父曰:「吾老矣,不任軍旅,汝往,勉之!」霸從至洛陽。及光武為大司馬,以霸為功曹令史,從度河北。賓客從霸者數十人,稍稍引去。光武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努力!疾風知勁草。」

  及王郎起,光武在薊,郎移檄購光武。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將以擊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一〕霸慚懅而還。〔二〕光武即南馳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及至虖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三〕無船,不可濟。官屬大懼。光武令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護度,〔四〕未畢數騎而冰解。光武謂霸曰:「安吾眾得濟免者,卿之力也。」霸謝曰:「此明公至德,神靈之祐,雖武王白魚之應,無以加此。」〔五〕武光謂官屬曰:「王霸權以濟事,殆天瑞也。」以為軍正,爵關內侯。既至信都,發兵攻拔邯鄲。霸追斬王郎,得其璽綬。封王鄉侯。

  〔一〕 說文曰:「歋〈广歈〉,手相笑也。」歋音弋支反。〈广歈〉音踰,或音由。此云「邪揄」,語輕重不同。

  〔二〕 懅亦慚也,音遽。

  〔三〕 澌音斯。

  〔四〕 監護度也。

  〔五〕 今文尚書曰:「武王度盟津,白魚躍入王舟。」


  從平河北,常與臧宮、傅俊共營,霸獨善撫士卒,死者脫衣以斂之,傷者躬親以養之。光武即位,以霸曉兵愛士,可獨任,拜為偏將軍,并將臧宮、傅俊兵,而以宮、俊為騎都尉。建武二年,更封富波侯。〔一〕

  〔一〕 富波,縣名,屬汝南郡,在今豫州。

  四年秋,帝幸譙,使霸與捕虜將軍馬武東討周建於垂惠。蘇茂將五校兵四千餘人救建,而先遣精騎遮擊馬武軍糧,武往救之。建從城中出兵夾擊武,武恃霸之援,戰不甚力,為茂、建所敗。武軍奔過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努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承其弊,乃可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路潤等數十人斷髮請戰。霸知士心銳,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賊復聚眾挑戰,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儌一切之勝。〔一〕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茂、建既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茂、建遁去,誦以城降。

  〔一〕 儌,要也。一切猶權時也。

  五年春,帝使太中大夫持節拜霸為討虜將軍。六年,屯田新安。八年,屯〔田〕函谷關。擊滎陽、中牟盜賊,皆平之。

  九年,霸與吳漢及橫野大將軍王常、建義大將軍朱祐、破姦將軍侯進等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堪於高柳。匈奴遣騎助芳,漢車遇雨,戰不利。吳漢還洛陽,令朱祐屯常山,王常屯涿郡,侯進屯漁陽。璽書拜霸上谷太守,領屯兵如故,捕擊胡虜,無拘郡界。〔一〕明年,霸復與吳漢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詔霸與漁陽太守陳訢將兵為諸軍鋒。匈奴左南將軍將數千騎救覽,霸等連戰於平城下,破之,追出塞,斬首數百級。霸及諸將還入鴈門,與驃騎大將軍杜茂會攻盧芳將尹由於崞、繁畤,不剋。〔二〕

  〔一〕 拘猶限也。

  〔二〕 崞及繁畤皆縣名,屬鴈門郡,並今代州縣也,有崞山焉。崞音郭。


  十三年,增邑戶,更封向侯。〔一〕是時,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寇盜尤數,緣邊愁苦。詔霸將弛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二〕堆石布土,築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餘里。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頗識邊事,數上書言宜與匈奴結和親,又陳委輸可從溫水漕,〔三〕以省陸轉輸之勞,事皆施行。後南單于、烏桓降服,北邊無事。霸在上谷二十餘歲。三十年,定封淮陵侯。〔四〕永平二年,以病免,後數月卒。

  〔一〕 向,縣名,屬沛郡。左傳曰:「莒人入向。」案:今密州莒縣南又有向城。

  〔二〕 飛狐道在今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懷戎縣,即古之飛狐口也。

  〔三〕 水經注曰,溫餘水出上谷居庸關東,又東過軍都縣南,又東過薊縣北。益通以運漕也。

  〔四〕 淮陵,縣,屬臨淮郡。


  子符嗣,徙封軑侯。〔一〕符卒,子度嗣。度尚顯宗女浚儀長公主,為黃門郎。度卒,子歆嗣。

  〔一〕 軑,縣,屬江夏郡。軑音大。

  祭遵字弟孫,〔一〕潁川潁陽人也。少好經書。家富給,而遵恭儉,惡衣服。喪母,負土起墳。嘗為部吏所侵,結客殺之。初,縣中以其柔也,既而皆憚焉。

  〔一〕 祭音側界反。

  及光武破王尋等,還過潁陽,遵以縣吏數進見,光武愛其容儀,署為門下史。從征河北,為軍市令。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光武怒,命收遵。時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光武乃貰之,〔一〕以為刺姦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尋拜為偏將軍,從平河北,以功封列侯。

  〔一〕 貰猶赦也。

  建武二年春,拜征虜將軍,定封潁陽侯。與驃騎大將軍景丹、建義大將軍朱祐、漢忠將軍王常、騎都尉王梁、臧宮等入箕關,〔一〕南擊弘農、厭新、柏華蠻中賊。〔二〕弩中遵口,洞出流血,眾見遵傷,稍引退,遵呼叱止之,士卒戰皆自倍,遂大破之。時新城蠻中山賊張滿,〔三〕屯結險隘為人害,詔遵攻之。遵絕其糧道,滿數挑戰,遵堅壁不出。而厭新、柏華餘賊復與滿合,遂攻得霍陽聚,〔四〕遵乃分兵擊破降之。明年春,張滿飢困,城拔,生獲之。初,滿祭祀天地,自云當王,既執,歎曰:「讖文誤我!」乃斬之,夷其妻子。遵引兵南擊鄧奉弟終於杜衍,破之。〔五〕

  〔一〕 箕關,解在鄧禹傳。

  〔二〕 東觀記曰柏華聚也。

  〔三〕 新城,縣名,屬河南郡,今伊闕縣也。

  〔四〕 有霍陽山,故名焉,俗謂之張侯城,在今汝州西南。

  〔五〕 杜衍,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鄧州南陽縣西南。


  時涿郡太守張豐執使者舉兵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四年,遵與朱祐及建威大將軍耿弇、驍騎將軍劉喜俱擊之。遵兵先至,急攻豐,豐功曹孟厷執豐降。〔一〕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既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遵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所恨!」諸將皆引還,遵受詔留屯良鄉拒彭寵。因遣護軍傅玄襲擊寵將李豪於潞,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相拒歲餘,數挫其鋒,黨與多降者。及寵死,遵進定其地。

  〔一〕 說文曰:「厷,臂上也。」厷音公弘反。

  六年春,詔遵與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漢忠將軍王常、捕虜將軍馬武、驍騎將軍劉歆、武威將軍劉尚等從天水伐公孫述。〔一〕師次長安,時車駕亦至,而隗囂不欲漢兵上隴,辭說解故。〔二〕帝召諸將議。皆曰:「可且延囂日月之期,益封其將帥,以消散之。」遵曰:「囂挾姦久矣。今若按甲引時,則使其詐謀益深,而蜀警增備,固不如遂進。」帝從之,乃遣遵為前行。隗囂使其將王元拒隴坻,遵進擊,破之,追至新關。及諸將到,與囂戰,並敗,引退下隴。乃詔遵軍汧,耿弇軍漆,征西大將軍馮異軍栒邑,大司馬吳漢等還屯長安。自是後遵數挫隗囂。事已見馮異傳。

  〔一〕 續漢書曰:「上幸廣陽城門,設祖道,閱過諸將,以遵新破漁陽,令最在前。」

  〔二〕 解故謂解脫事故,以為辭說。


  八年秋,復從車駕上隴。及囂破,帝東歸過汧,幸遵營,勞饗士卒,作黃門武樂,良夜乃罷。〔一〕時遵有疾,詔賜重茵,覆以御蓋。復令進屯隴下。及公孫述遣兵救囂,吳漢、耿弇等悉奔還,遵獨留不卻。〔二〕九年春,卒於軍。

  〔一〕 黃門,署名。前書曰:「是時名倡皆集黃門。」武樂,執干戚以舞也。良猶深也,本或作「久」。

  〔二〕 東觀記曰:「時遵屯汧。詔書曰:『將軍連年距難,眾兵即卻,復獨按部,功勞爛然。兵退無宿戒,糧食不豫具,今乃調度,恐力不堪。國家知將軍不易,亦不遺力。今送縑千匹,以賜吏士。』」


  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身衣韋絝,布被,夫人裳不加緣,〔一〕帝以是重焉。及卒,愍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縣,詔遣百官先會喪所,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過其車騎,涕泣不能已。〔二〕喪禮成,復親祠以太牢,如宣帝臨霍光故事。〔三〕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護喪事,大司農給費。博士范升上疏,追稱遵曰:「臣聞先王崇政,尊美屏惡。〔四〕昔高祖大聖,深見遠慮,班爵割地,與下分功,著錄勳臣,頌其德美。生則寵以殊禮,奏事不名,入門不趨。〔五〕死則疇其爵邑,世無絕嗣,〔六〕丹書鐵券,傳於無窮。〔七〕斯誠大漢厚下安人長久之德,所以累世十餘,歷載數百,〔八〕廢而復興,絕而復續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漢道,褒序輔佐,封賞功臣,同符祖宗。征虜將軍潁陽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為之感傷,遠迎河南,惻怛之慟,形於聖躬,喪事用度,仰給縣官,重賜妻子,不可勝數。送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過存,矯俗厲化,卓如日月。〔九〕古者臣疾君視,臣卒君弔,〔一0〕德之厚者也。陵遲已來久矣。及至陛下,復興斯禮,群下感動,莫不自勵。臣竊見遵修行積善,竭忠於國,北平漁陽,西拒隴、蜀,先登坻上,〔三〕深取略陽。眾兵既退,獨守衝難。〔一二〕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軍。〔一三〕清名聞於海內,廉白著於當世。所得賞賜,輒盡與吏士,身無奇衣,家無私財。同產兄午以遵無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於國,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臨死遺誡牛車載喪,薄葬洛陽。問以家事,終無所言。任重道遠,死而後已。〔一四〕遵為將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一五〕又建為孔子立後,奏置五經大夫。雖在軍旅,不忘俎豆,可(為)〔謂〕好禮悅樂,守死善道者也。禮,生有爵,死有謚,爵以殊尊卑,謚以明善惡。臣愚以為宜因遵薨,論敘眾功,詳案謚法,以禮成之。〔一六〕顯章國家篤古之制,為後嗣法。」帝乃下升章以示公卿。至葬,車駕復臨,贈以將軍、侯印綬,朱輪容車,介士軍陳送葬,〔一七〕謚曰成侯。既葬,車駕復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會朝,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遵之見思若此。〔一八〕

  〔一〕 「緣」或作「綵」。

  〔二〕 東觀記曰:「上還幸城門,閱過喪車,瞻望涕泣。」

  〔三〕 霍光薨,宣帝及上官太后親臨光喪,使太中大夫任宣、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東觀記曰:「時下宣帝臨霍將軍儀,令公卿讀視,以為故事。」

  〔四〕 孔子曰:「尊五美,屏四惡。」

  〔五〕 前書曰:「蕭何奏事不名,入門不趨。」

  〔六〕 疇,等也。言功臣死後,子孫襲封,世世與先人等。

  〔七〕 前書,高祖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

  〔八〕 漢興至此二百餘年,言「數百」者,謂以百數之。

  〔九〕 卓,高也。

  〔一0〕前書賈山上書曰:「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無數,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可謂盡禮也,故臣下竭力盡死以報其上。」

  〔一一〕即隴坻上。

  〔一二〕衝,兵衝也。謂吳漢、耿弇等悉奔還,唯遵獨留不卻。

  〔一三〕言不侵擾。

  〔一四〕論語孔子曰:「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一五〕雅歌謂雅詩也。禮記投壺經曰:「壼頸脩七寸,腹脩五寸,口徑二寸半,容斗五升。壺中實小豆焉,為其矢之躍而出也。矢以柘若棘,長二尺八寸,無去其皮,取其堅而重。投之勝者飲不勝者,以為優劣也。」

  〔一六〕謚法,周書之篇,周公制焉。

  〔一七〕容車,容飾之車,象生時也。介士,甲士也。東觀記曰:「遣校尉發騎士四百人,被玄甲、兜鍪,兵車軍陳送葬。」

  〔一八〕東觀記曰「上數嗟歎,衛尉銚期見上感慟,對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懷慚懼』」也。


  無子,國除。兄午,官至酒泉太守。從弟肜。

  肜字次孫,早孤,以至孝見稱。遇天下亂,野無煙火,而獨在冢側。每賊過,見其尚幼而有志節,皆奇而哀之。

  光武初以遵故,拜肜為黃門侍郎,常在左右。及遵卒無子,帝追傷之,以肜為偃師長,令近遵墳墓,四時奉祠之。肜有權略,視事五歲,縣無盜賊,課為第一,遷襄賁令。〔一〕時天下郡國尚未悉平,襄賁盜賊白日公行。肜至,誅破姦猾,殄其支黨,數年,襄賁政清。璽書勉勵,增秩一等,賜縑百匹。

  〔一〕 襄賁,縣名,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南。賁音肥。

  當是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連和彊盛,數入塞殺略吏人。朝廷以為憂,益增緣邊兵,郡有數千人,又遣諸將分屯障塞。帝以肜為能,建武十七年,拜遼東太守。至則勵兵馬,廣斥候。肜有勇力,能貫三百斤弓。虜每犯塞,常為士卒〔前〕鋒,數破走之。二十一年秋,鮮卑萬餘騎寇遼東,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祼身散走,斬首三千餘級,獲馬數千匹。自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闚塞。肜以三虜連和,卒為邊害,〔一〕二十五年,乃使招呼鮮卑,示以財利。其大都護偏何〔二〕遣使奉獻,願得歸化,肜慰納賞賜,稍復親附。其異種滿離、高句驪之屬,遂駱驛款塞,上貂裘好馬,帝輒倍其賞賜。其後偏何邑落諸豪並歸義,願自效。肜曰:「審欲立功,當歸擊匈奴,斬送頭首乃信耳。」偏何等皆仰天指心曰:「必自效!」即擊匈奴左伊(袟)〔秩〕訾部,斬首二千餘級,持頭詣郡。其後歲歲相攻,輒送首級受賞賜。自是匈奴衰弱,邊無寇警,鮮卑、烏桓並入朝貢。

  〔一〕 卒,終也。三虜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

  〔二〕 鮮卑名也。


  肜為人質厚重毅,體貌絕眾。撫夷狄以恩信,皆畏而愛之,故得其死力。初,赤山烏桓數犯上谷,為邊害,詔書設購賞,(功)〔切〕責州郡,不能禁。肜乃率勵偏何,遣往討之。永平元年,偏何擊破赤山,斬其魁帥,持首詣肜,塞外震讋。〔一〕肜之威聲,暢於北方,西自武威,東盡玄菟及樂浪,胡夷皆來內附,野無風塵。乃悉罷緣邊屯兵。

  〔一〕 音之涉反。

  十二年,徵為太僕。肜在遼東幾三十年,衣無兼副。顯宗既嘉其功,又美肜清約,拜日,賜錢百萬,馬三匹,衣被刀劍下至居室什物,大小無不悉備。帝每見肜,常歎息以為可屬以重任。後從東巡狩,過魯,坐孔子講堂,顧指子路室謂左右曰:「此太僕之室。太僕,吾之禦侮也。」〔一〕

  〔一〕 尚書大傳曰:「孔子曰:『吾有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師也,前有光,後有輝,是非先後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至門,是非禦侮邪?』」

  十六年,使肜以太僕將萬餘騎與南單于左賢王信伐北匈奴,期至涿邪山。信初有嫌於肜,行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乃妄言以為涿邪山。肜到不見虜而還,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性沈毅內重,自恨見詐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微績不立,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賜物,〔一〕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召問逢疾狀,嗟歎者良久焉。烏桓、鮮卑追思肜無已,每朝賀京師,常過冢拜謁,仰天號泣乃去。遼東吏人為立祠,四時奉祭焉。

  〔一〕 若,汝也。皆為文簿而上之。

  肜既葬,子參遂詣奉車都尉竇固,從軍擊車師有功,稍遷遼東太守。永元中,鮮卑入郡界,參坐沮敗,下獄死。肜子孫多為邊吏者,皆有名稱。

  論曰:祭肜武節剛方,動用安重,雖條侯、穰苴之倫,不能過也。〔一〕且臨守偏海,政移獷俗,〔二〕徼人請符以立信,胡貊數級於郊下,〔三〕至乃臥鼓邊亭,滅烽幽障者將三十年。古所謂「必世而後仁」,豈不然哉!〔四〕而一眚之故,以致感憤,〔五〕惜哉,畏法之敝也!〔六〕

  〔一〕 條侯,周亞夫也。為將軍,軍於細柳,文帝幸其營,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文帝曰:「此真將軍也!」穰苴,齊人田穰苴也。齊景公使為將軍,使莊賈往,穰苴與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至,賈後至,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士皆振慄。

  〔二〕 獷音古猛反,又音久永反。

  〔三〕 徼人謂徼外人偏何等也。符,驗也。為偏何請還自效,以驗內屬之信。數級謂偏何斬匈奴,送首級受賞賜。

  〔四〕 三十年為一世,言承化久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五〕 眚,過也。左傳曰:「不以一眚掩大德。」眚音所景反。

  〔六〕 畏法猶嚴法也。


  贊曰:期啟燕門,霸冰虖河。祭遵好禮,臨戎雅歌。肜抗遼左,邊廷懷和。

  校勘記

  七三一頁 四行 從徇薊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東觀記「從平河北」。

  七三一頁一一行 披普彼反 按:「普」原訛「芳」,逕改正。

  七三一頁一二行 〔槁〕今恆州槁城縣也 據集解引錢大昕說補。按:「槁」當作「稿」,字從禾,然各本正文注文皆作「槁」,今仍之。

  七三二頁 二行 攝(幩)〔幘〕復戰 刊誤謂幩是馬扇汗,期被創中額,則是「幘」字。王先謙謂東觀記正作「幘」。今據改。按:「幩」原訛「憤」,逕改正。

  七三四頁 二行 復封丹弟統為建平侯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水經注作「平輿」,屬汝南也。

  七三五頁 九行 封王鄉侯 按:殿本考證謂地理、郡國志無「王鄉」地名,「王」字疑誤。

  七三五頁一0行 說文曰歋〈广歈〉手相笑也 按:集解引孫星衍說,謂說文作「歋瘉」,並無「〈广歈〉」字。云「人相笑相歋瘉」,不云「手相笑」。注誤。

  七三五頁一五行 死者脫衣以斂之傷者躬親以養之 刊誤謂按文脫衣可言「以斂之」,躬親不宜復有「以」字。按:「以斂之」與「以養之」相對成文,劉說泥。

  七三六頁 八行 茂眾疲勞 按:御覽二八四引。「茂」下有「建」字。

  七三七頁 一行 屯〔田〕函谷關 據汲本、殿本補。

  七三八頁 三行 溫餘水出上谷居庸關東 按:「溫餘水」當作「〈氵纍〉餘水」,說詳楊守敬水經注疏。

  七三九頁 四行 臧宮等入箕關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東觀記「箕關」作「天中關」。

  七三九頁 四行 南擊弘農厭新柏華蠻中賊 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紀要柏谷在陝州靈寶縣西南朱陽鎮,有柏谷亭。「柏華」蓋「柏谷」之誤。

  七三九頁 五行 時新城蠻中山賊張滿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續志新城有鄤聚,今名蠻中。說文作「〈糸言糸〉中」。

  七三九頁 八行 鄧奉弟終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終」一作「眾」,古通。

  七四一頁一四行 先明漢道 按:刊誤謂「先」當作「光」。

  七四二頁 八行 不忘俎豆 按:王先謙謂東觀記作「不忘王室」。

  七四二頁 八行 可(為)〔謂〕好禮悅樂 據汲本、殿本改。

  七四二頁一一行 謚曰成侯 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袁紀作「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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